他二人知道尔朱仲远已逃去南梁,大势已去,便双双来投降高欢。

不料高欢翻脸无情,怒斥道:“你们一贯跟着尔朱仲远为非作歹,又跟他是结义兄弟,曾对天盟誓,同生共死。尔朱仲远大逆不道时,你们是他的帮凶爪牙,尔朱仲远南去,你们又背叛他来投降我。如此行径,对朝廷是不忠,对仲远是不义!犬马尚且认识自己的主人,你们连犬马都不如!”

当即命将二人拖出斩首。

高欢顺势出兵青州,进逼占据东阳(今山东潍坊青州)的青州刺史、尔朱世隆的亲弟弟尔朱弼。

尔朱弼哪里敢来迎敌,就也准备效仿尔朱仲远,南逃南梁。

但偏偏这个尔朱弼没事瞎折腾,好好的非要跟左右从人割臂盟誓。

也不知道尔朱家族,从尔朱荣、尔朱兆到尔朱世隆、尔朱仲远、尔朱弼,为什么都这么喜欢与人盟誓结义。

尔朱弼手下有个将领叫冯绍隆,此时已经有了反意,就忽悠尔朱弼道:“大人,盟誓的话,割手臂的血我觉得还不够意思,要割就割胸口的血,才见诚意呀。”

尔朱弼被忽悠得一愣一愣,傻乎乎地道:“真的吗?那听你的!”

就召集部众,当众解开胸前衣襟,让冯绍隆割。

冯绍隆持刀在尔朱弼胸口比划了一下,一刀插入。

尔朱弼看了看,道:“你小子割这么深?”立时毙命。

冯绍隆将尔朱弼首级砍下,快马送去洛阳领赏。

所谓树倒猢狲散,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绍隆说弼曰:“今同契阔,宜割心前血以盟。”弼从之,集部下,披胸令绍隆割。绍隆推刃杀之,传首洛阳。——《北史·卷四十八·列传第三十六》

于是,高欢兵不血刃,尽取青州、徐州,大魏帝国的东南、东北疆土已尽入高欢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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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欢率军返回邺城,娄昭君率封隆之、娄昭在紫陌桥相迎。

遥遥望见娉婷而立的妻子,高欢心情激动,强忍浑身伤痛跃下马来,大步上前。

娄昭君双手齐眉,端肃揖礼,清脆如珠落玉盘的声音道:“大王,妾身率邺城文武有司,恭贺大王大破四胡,建不世之功!”

言罢抬头,深情注视高欢。

漳水涟漪,细雨霏霏,美人如玉,神采飞扬。

高欢握住娄昭君的柔荑,不胜感慨道:“夫人,有劳你了!”

又向迎候的人群拱手作礼,娄昭将手一举,顿时鼓乐齐鸣,众人一齐入城。

回到邺城,高欢一边抚恤伤亡军士,一边拣选精锐降卒编入军队,又从河北世家大族中擢拔子弟赴青、徐、幽、燕诸州郡为官。

既要安抚百姓,督导农耕,又要理清税赋、审理刑狱,虽有高乾、魏兰根、封隆之、李元忠、高隆之、孙腾、刘贵等人相助,仍是每日忙得团团转。

这一日回到府中,娄昭君迎上前来,道:“大王,妾身有一事要向您禀告。”

高欢笑道:“府中之事,一任夫人发落,何须告我?”

娄昭君眉间有淡淡的忧虑,道:“大王,如今府中人口众多,须得严明关防,姐夫窦泰向我推荐了一人,可以担任王府总管,处理内务。”

高欢心思极快,见娄昭君颜色有异,奇道:“难道府中有什么作奸犯科之事?”

娄昭君欲言又止,道:“那倒没有,只是每日府中出入往来之人甚多,没有规矩,久了难免生事。”

高欢缓缓点头,又道:“姐夫推荐何人?”

娄昭君微有几分扭捏,道:“窦泰推荐之人姓刘,名桃枝,是高敖曹将军麾下刘桃棒的弟弟,此次随你在韩陵作战,身负重伤,已经落下了残疾。”

高欢见她神色古怪,又复大奇,道:“昭君,你怎地吞吞吐吐,不像你往日作风。此人既然残疾,如何能当总管重任?”

娄昭君玉脸泛红,支支吾吾地道:“这人残疾,却是残疾在......,在......,在那里。”边说边指了指高欢下身。

高欢一愣,随即明白,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这倒是内府总管的不二人选!”

娄昭君白了高欢一眼,道:“你这人,我听姐夫说这人对你极为敬仰,忠心不二,而且勇悍异常,每次作战都奋不顾身,在韩陵斩杀契胡首级三十多颗。士可杀不可辱,人家为你卖命,你怎么能笑话人家?”

高欢也觉有理,急忙正容道:“夫人责的是,那就命这人进来,我见一见他。”

娄昭君当即命人将刘桃枝唤入。

只见一个五短身材,干枯瘦小的年轻人走入,跪伏在地,轻声道:“小人刘桃枝,拜见渤海王。”语气微弱,显见重伤未愈。

高欢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只见这人脸色苍白,嘴唇极薄,抿得有如刀刻,目光中寒意森森,高欢见了,心中竟为之一颤,暗道:“这人好重的杀气!”

温声问道:“听说你甘愿做我府中执事总管?”

刘桃枝目中露出狂热的光芒,道:“小人生平最敬仰渤海王,愿为大王赴汤蹈火!窦泰将军见小人伤重可怜,举荐小人入府,小人感激不尽!”

高欢十分欣慰,轻抚其背道:“好,你遭此大劫,切不可自轻自贱,自暴自弃,只要你尽忠职守,我定不会亏负你,就是异日封王封侯也不是不可能。”

刘桃枝感激涕零,以头碰地,砰砰有声。

自此,刘桃枝升为渤海王府内务总管,负责府中关防,一干就是四十五年,始终忠心不二,参与了无数惊心动魄、骇人听闻的大事。

后人有歌谣云:

刘桃枝,信力士,所为如此事。

永安耶,铁笼死。平秦耶,露车死。赵郡耶,雀离死。

大明宫里呼家家,肠肥腊满悲琅琊。

桃枝桃枝技还绝,飞向青天斩明月

刘桃枝,慎勿过。

君如鸺鹠(xiū liú)见者祸,呜呼尔首何时堕。

歌词诡异悲苦,其中寓意,后文自会一一交代。

却说时间进入四月,洛阳已在斛斯椿、长孙稚等人掌控之中,便传信高欢,请他入主洛阳。

高欢大喜,当即与自己拥立的天子元朗一道启程,行至洛阳以北的邙山却不再前进,命大军驻扎下来。

因为高欢如今面临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那就是皇位问题。

自己拥立的元朗虽然听话,无奈血缘太过疏远,当时信都起兵仓促,没有人选,只好将就,如今要去洛阳,帝辇之下,宗室云集,以元朗的身份,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而洛阳的元恭是献文帝拓跋弘之孙,其父元羽是孝文帝元宏的亲弟弟,血统比元朗尊贵得多。

但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国之内总不能有两个天子,高欢当即命尚书仆射魏兰根先行赶往洛阳,拜见元恭,暗中观察,如果确实贤明有为,就打算废掉自己手里的元朗,还是尊奉元恭为帝。

魏兰根快马赶至洛阳,拜见元恭后对答一番,立即返回邙山,向高欢道:“大王,下官见了陛下,我认为万万不可奉他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