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杨坚与李虎第三子李昺有连襟之亲,所以与李安兄弟也算是拐弯抹角的亲戚。

杨坚神色自若,笑道:“二位贤侄,这么早来见,所为何事?用过早餐没有,何妨一处用些?”

李安、李哲满脸都是矛盾、痛苦神色,半晌,李哲“扑通”跪倒,低声道:“丞相,今日是否要赴赵王之宴?”

杨坚眉梢一颤,看了一眼元胄,道:“不错,你怎么知道?”

李哲惶声道:“丞相,去不得!赵王今日之宴,恐怕要......,要......,要不利丞相!”

杨坚脸色立时阴沉下来,道:“你这是什么话?赵王是社稷栋梁,岂会不利于本相?”

李安也急忙跪倒,含泪道:“丞相,我二人不是危言耸听,家叔李璋素与赵王交好,赵王命家叔潜入京城,带来不少心腹武士,欲今日在酒席宴上加害丞相。家叔命我兄弟二人也参与其中,故此得知。”

杨坚心中震惊,面上平静,缓缓道:“李璋?他是梁州刺史,没有朝廷诏令,竟敢私自潜入京城?”

李安道:“正是,就在赵王府中。”

杨坚看着李安兄弟,忽道:“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

李哲垂泪道:“丞相待李氏一门恩厚,我二人如果知情不告即是不忠,出首告发又是不义,但忠是公忠,义是私义,只能舍私义而取公忠。”

李安也道:“丞相待我二人犹如父亲,我们岂能背叛丞相。”杨坚闻言也不禁动容。

李璋是李虎第四子,现任梁州(今陕西汉中)刺史,与杨坚原本相熟,不料竟与宇文招合谋,心中大怒,沉声道:“李璋好大的胆子,他不怕灭门吗?”又转向李安二人温声道:“贤昆仲大义灭亲,令人钦佩,我必重赏你二人。”

李安连连叩首,泪如雨下道:“家叔被人蛊惑,自蹈死地,我兄弟出首叔父,已然心中有愧,绝不敢再要赏赐,只求丞相将我二人之事隐去,同时恳求丞相只追究叔父一人,赦免他的家人!”言罢以头碰地,砰砰有声。

杨坚深受感动,上前一手一个将二人拉起,道:“二位贤侄放心,本相答应你们。”又好言抚慰一番,命二人离去。

璋在京与赵王谋高祖,诱悊为应。悊谓安曰:“寝之则不忠,言之则不义,失忠与义,何以立身?”安曰:“丞相父也,其可背乎?”遂阴白之。——《隋书·卷五十·列传第十五》

正阳宫后殿,杨坚平举双手,由杨弘为他细细穿戴金丝软甲。

身旁,雍州牧杨雄面色忐忑,道:“阿叔,赵王不轨已有了李安、李哲作证,大可直接将他擒杀,您何必还要以身犯险呢?”

杨坚默然望向身前侍立的李德林、高熲、虞庆则、郑译、元胄、元威、陶彻等人,半晌缓缓道:“李安兄弟虽然向我示警,但再三恳求我帮他们隐瞒此事。我堂堂丞相,若是失信于人,逼令他们为我作证,将来谁还敢诚心待我?此前我诛杀宇文贤,已经有人说是欲加之罪,如今赵王虽然布下杀局,但我若不去则宇文招反迹不显。他的人望绝非宇文贤可比,若无真凭实据就加以诛戮,恐怕他岳父邓国公窦炽第一个就不会心服。扶风窦氏对我帮助甚大,我不能自乱阵脚。所以,此行,不得不行!”

虞庆则沉声道:“不错!丞相若要一展胸中抱负,必要革故鼎新,扫清障碍,否则将来后患无穷!”

李德林听着虞庆则满是杀机的话语,禁不住起了恻隐之心,道:“丞相,要大展宏图,只需剥夺赵王等人权柄,令其在府中闲居即可,何必非要诛杀?曹魏代汉,司马氏代魏,都厚待前朝宗室,我大周对元魏皇族也礼遇有加。反倒是伪齐高洋,对元魏皇族血腥屠杀,结果身死国灭,盼丞相三思而后行......。”

杨坚却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中怒意越来越盛,陡然喝道:“公辅,你不过一介书生,这种事不是你能考虑的!”

李德林立时脸色惨白,不再多言。

虞庆则劝高祖尽灭宇文氏,高颎、杨惠依违从之,唯德林固争, 以为不可。高祖作色怒云:“君读书人,不足平章此事!”——《隋书·卷四十·列传第七》

此时,杨弘已为杨坚披上三重软甲,又为杨坚披上锦袍,系上玉带,装束整齐,退在一旁。

杨坚轻抚胸口,感受着软甲的质地,全身疲惫已一扫而空,目光变得无比凌厉,向杨雄、虞庆则道:“今日就拜托二位了!”

杨雄、虞庆则单膝跪地,杨雄道:“阿叔放心,只要府中有变,五千精兵攻入赵王府不过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杨坚拍了拍杨雄肩膀,不再说话,大步走出正阳宫,在护卫簇拥下登车驶往赵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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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年尚不满而立的赵王宇文招听闻杨坚已至,心中一阵狂跳。那种感觉就仿佛有一只猛兽正在向自己逼近,而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自从与四位弟弟一齐被召回长安,宇文招就日夜忧愤,他对自己没有在襄国举兵抗争,却患得患失地回京感到无比悔恨。

为此,他密召梁州刺史李璋回京,商议对策。但杨坚位在中枢,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宇文招一直想不出一个面面俱到的万全之策。

直到杨坚诬杀宇文贤,将雍州牧掌握在手时,宇文招才明白,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完美的政变计划,所谓的面面俱到,其实压根就不存在。

所以,他决定破釜沉舟,作最后一搏,只要杀了杨坚,一切也许就迎刃而解。

宇文招稳住心神,一边出府相迎,一边命儿子宇文员、宇文贯去后院听从召唤。

杨坚弯腰自马车上下来,满面春风向宇文招一揖,道:“殿下来京,本相尚未宴请,反要叨扰殿下,真是惭愧,呵呵,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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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招自也是满脸笑容,握住杨坚的手,道:“丞相日夜为我宇文氏的江山社稷操劳,本王身为宗室却悠游度日,无所用心,也深觉不安,故此聊备薄馔,以表寸心,请。”

二人状极亲热,携手入府。

见杨坚的丞相护卫数百人紧紧相随,宇文招笑道:“丞相,今日你我二人就在我卧室开怀畅饮,你这些护卫可在前院厢房歇息,我府中自有款待。”

杨坚目光一跳,旋即回身笑道:“不错,人多了太过喧嚣,汝等且在前院随意用些酒饭,不可生事。”众护卫轰然称喏。

宇文招见杨弘、元胄、元威、陶彻四人各自拎着硕大食盒依旧随行,不禁愕然问道:“丞相,你这是......?”

杨坚笑道:“我那夫人素来擅长烹饪,今日专门为殿下准备了些拿手好菜,也算是她的一片心意,哈哈。”

宇文招目光幽幽,点点头道:“如此......生受嫂夫人了。”

行过中庭,又连过两重院落,才步入宇文招卧室,二人分宾主落座。

杨弘四人将食盒中的酒菜端出,在案上放得满满当当,几乎连筷子都插不下,这才将食盒收起,退出门外,侍立窗前不动。

宇文招大感意外,却不便多说,只得一边为杨坚行酒布菜,一边随意攀谈道:“丞相,本王听说尉迟迥兄弟兵势浩大,连破州郡。近日王谦、司马消难又附逆于他,丞相可有妥善对策?”

杨坚向宇文招敬酒,洒然笑道:“这些不过是跳梁小丑,有郧国公、蒋国公、杨国公出马,不日就可平定,殿下勿忧。来,喝酒!”

宇文招目光闪烁,沉吟着喝下杯中酒,杨坚却道:“不过我听说,尉迟迥谋反,拥立的却是殿下之子,不知实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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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招一惊,大声道:“绝无此事,我只有五个儿子,目下都在府中。且大宗伯府有玉牒记档,尉迟迥不知从何处找来无知幼子,竟然冒充我的儿子。”

杨坚微笑道:“我哪会不知,这不过是尉迟迥李代桃僵之计,本相从未相信。”

二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不知不觉已是酒酣耳热。

宇文招忽道:“本王近日新从西域购得一批甜瓜(即哈密瓜),皮薄肉厚、清甜爽口、香味浓郁,待我命人取来解酒。”

言罢高声传唤,不一时,宇文员、宇文贯各捧数瓜而入,杨坚并不在意,只笑盈盈看着宇文招用随身小刀剖瓜削皮,切成若干方方正正的瓜肉,果然香气四溢,令人垂涎。

宇文招以刀刺瓜,递至杨坚身前,笑道:“丞相请用。”杨坚酒意上涌,也不顾及,张口从刀尖上咬过瓜肉,咀嚼起来。

赵王招要高祖就第,引入寝室,左右不得从,唯杨弘与胄兄弟坐于户侧。 及酒酣,赵王以佩刀刺瓜,连啖高祖,将为不利。——《隋书·卷四十·列传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