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秦纪一
秦孝文王元年(辛亥,公元前250年)
【原文】
燕将攻齐聊城,拔之。或谮之燕王,燕将保聊城,不敢归。齐田单攻之,岁馀不下。鲁仲连乃为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为陈利害曰:“为公计者,不归燕则归齐。今独守孤城,齐兵日益而燕救不至,将何为乎?”燕将见书,泣三日,犹豫不能自决。欲归燕,已有隙;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喟然叹曰:“与人刃我,宁我自刃!”遂自杀。聊城乱,田单克聊城。
【译文】
燕国的一位将领率军攻克了齐国的聊城。但是有人却在燕王面前说这个将领的坏话。这位将领因此而据守聊城,不敢返回燕国。齐国相国田单率军反攻聊城,为时一年多仍然攻克不下。齐人鲁仲连便写了一封信,捆在箭上射入城中给那位燕将,向他陈述利害关系说:“替您打算,您不是回燕国就是归附齐国。而现在您独守孤城,齐国的军队一天天增多,燕国的援兵却迟迟不到,您将怎么办呢?”燕将见信后低声哭泣了好几天,但仍然犹豫不决。他想还归燕国,可是已与燕国有了嫌隙;想投降齐国,又因杀戮、俘获的齐国人太多,而害怕降齐后会遭受屈辱。于是长声叹息着说:“与其让人来杀我,宁可我自杀!”便自刎身亡。聊城城内大乱,田单趁机攻下了聊城。
【解析】
这一段没来由地出现在《资治通鉴》中不会是没有用处。而之所以出现,估计和这个鲁仲连有关。之前在田单打狄城不下的时候,鲁仲连就出现过。现在田单打聊城不下又出现了。而且一封书信让燕将自杀,可以说是非常厉害。
人家柯南是走到哪里就有人死。而鲁仲连出现在哪,必定是田单攻城不下。
但是燕将真实的是自杀的吗?其中有没有什么可能的隐情?鲁仲连那封信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下面来分析分析!
燕将的困局
1.没有后援
燕国攻占齐国聊城成功,燕将反而被后方忌惮,燕将不敢回去,等于是不尊上令。燕国这边必定不会派遣援军,甚至可能将其定位叛军都有可能。自然而然相应的补给后勤也不会提供了。所以燕将第一个困局就是,孤悬海外没有支援独自作战。
2.没人支持
材料中提到,燕国是有人说燕将的坏话,燕王就算忌惮怀疑也是怀疑燕将。就算要杀,也是杀燕将。那么燕将带着军队在聊城不回去,下面的人都和他一条心吗?未必。说白了燕将是为了自己自保而困守聊城,士兵军官未必真心愿意跟着他。所以燕将第二个困局就他带领这支燕军从上到下不是和他一条心。
3.聊城内部
聊城原来是齐国,现在是燕国的。内部的百姓是否和燕军一条心?未必。
古代守城战,除了正常士兵,还要把男女老少组织起来作为预备队并负责后勤工作。现在齐国攻打聊城,燕将敢不敢让聊城内的齐国百姓组织起来帮他守城抵抗齐军?
光听就觉得扯淡,在外人的带领下反过头来打自己人?这不缺心眼吗?怎么和美国的超级英雄电影都一个套路?
好,就算聊城百姓愿意帮忙,燕将敢用吗?谁知道会不会打着打着突然把城门打开。
所以燕将第三个困局就是,拖得时间越长,聊城内部越不稳定。
4.前景堪忧
什么叫前景?对于燕将来说就是未来怎么走。聊城是孤城,齐国要打,燕国又不帮,被攻破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困守,也是想用聊城作为筹码和齐国、燕国来谈判。所以燕将第四个局面就是他所剩时间不多。
对于燕将来说,他想要的其实就是活命,困守聊城就是坐等和燕国、齐国谈条件。看谁愿意接纳然后就投降。原文中是这样“为公计者,不归燕则归齐。今独守孤城,齐兵日益而燕救不至,将何为乎?”但实际上,恐怕这封信的内容还有一些,否则也不会用“为陈利害”这4个字。其他的内容不知道推测不出,但是这封信的作用,却可以推测一二。
1.攻心
既然燕将想投降燕国或者齐国,那么就让他看到燕国不肯救他,而齐国一定要杀他。
“欲归燕,已有隙;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
此番绝了燕将投降之心,让他觉得自己必死。
2.挑动内斗
说明燕将的处境,让其手下知道燕将必死,跟着他一路走到黑没有好处。这必然会让燕将军中不少人产生异样情绪,决定自救。而自救就是杀燕将放齐军进城投降。但是前提必须是控制一部分兵权足够打开城门。
3.解决方案
鲁仲连既然要为陈利害,那么自然要给他一个解决方案。不过燕将必死无疑,但是他手下的将官、士兵却未必了。所以提出的解决方案,并不是给燕将的,而是给他手下将官士兵的,进一步分化他们的斗志。言外之意就是,但是你们可以活,前提是燕将必须死,可是现在齐军杀不了燕将,你们看怎么把燕将安排明白了?所以最后燕将才会说“与人刃我,宁我自刃!”其实就是看明白后面必然会有人作乱杀自己甚至活捉自己。与其到那个时候,不如早点自杀。
不过“与人刃我,宁我自刃!”真是的是燕将自己说的?
燕将是自杀还是被自杀?个人认为被自杀的可能多一些。“遂自杀。聊城乱,田单克聊城。”从这里就能体现出来。
如果是自杀,那么多少会给这些跟自己一起的将官交代后事,让他们在自己死后,开城投降。并不会爆发冲突。如果是被自杀,燕将不想死,是被人突袭或者刺杀。那么燕将的心腹必然会和这些人打起来,造成聊城内部火拼。所以才会有“聊城乱”这三个字。
【启发】
这里不去讨论其他的,单纯最值得品味的就是鲁仲连这封信的攻心作用。如果要论个大概,那么鲁仲连的攻心有4个方面。
1.意图攻心
所谓意图攻心,就是把你想干什么、怎么想的,都原原本本清清楚楚的摊到桌面上来。以示意你在我面前就和透明一样,我把你全看透了。
2.策略攻心
所谓策略攻心,其实也叫习得性无助的一种。就是你有什么办法,都在我预料中,我能够如此这般收拾你,不怕你看也不怕你提前知道,就相当于明牌和你打,让你感觉自己想出来的方法完全没用,丧失斗志。
3.侥幸攻心
人都有侥幸心理,纵然你把对方意图、策略都揭露了,他内心还是会想如果有万一呢。那么你就把他这个万一给打破了,让他彻底绝望。
4.环境攻心
如果是对于一个人,可能这一步没什么用。如果是对于一个组织。那么这一招就是离间分化,重点在于让对方对身边的人产生不信任。因为人有从众心理,看到跟着自己的人多,自己会有信心,当然觉得身边的人都开始离他而去甚至背叛的时候,他会信念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