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未完,留下许多未解之谜,直到现在也没有标准答案,脂砚斋也因此,多次作批提到: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此回未成而芹逝矣、缺中秋诗俟雪芹……
红楼梦里缺失的不只是八十回后的情节,前八十回里也缺失了不少情节和诗词,其中有一首诗,原本应为宝钗所作,但被很多后人认为是黛玉所写,因此改成黛玉之诗。
我们先来看这首诗,这是贾府元宵节里的一首灯谜诗,出现于原文第二十二回回末,也正因这一回回末的缺失,导致了后世出现了几个不同版本。
这首诗是这样的: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这首灯谜该怎么理解呢?单从字面理解,很多人认为写的是更香。这是古代可以用来计时的一种香。夜间打更报时者,燃此香以定时。
谜底应该是没错的,但到底是谁写了这首灯谜,却起了争议。有人认为是黛玉写的,你看这首诗整体的寓意,写的不就是黛玉和宝玉有缘无分的一生吗?
但我们不能只看寓意,或者以先验论者的立场来看这首诗,我们要把它放到整个红楼梦始终的高度来看,因为它暗示的不是某个人的性格,而是其最终的人生命运。
我们知道,黛玉最终的结局是泪尽夭亡,但这首诗写的明显不是夭亡诗,而是不管现实如何残酷,她最终都活了下来,所以叫“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单就这一点,我们就可以确认,这绝不是黛玉的诗,从其语气风格来看,也不符合黛玉的诗风,与黛玉的其他诗词明显格格不入。
一个人的品格风度、人生态度,是能通过他的诗词文章体现出来的,这一点在红楼梦里表现得尤为明显,不信去看看菊花诗、螃蟹咏、柳絮词就知道了。
再结合原文情节,我们就不难推断出,这应该暗示宝钗命运结局的一首诗,系宝钗所作。
宝钗的结局是什么?脂砚斋有过多次透露,她最终嫁给了宝玉,但是两人并没有什么感情,枉凝眉里,以宝玉的口吻说“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说的就应该是二宝婚后的生活现状。
而贾宝玉的最终结局是“抛妻弃婢,悬崖撒手,出家为僧。”宝钗的这首灯谜诗,写得就应该是宝玉出家前后她孤独悲凉的孀居生活。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原文也透露过。
早在第一回里,甄士隐跟随疯道人出家前,曾解注好了歌,其中有一句是“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脂批曰:宝钗、湘云一干人。
也就是说,宝钗、湘云虽然薄命,但她们薄命的方式不是早亡,而是寡居到老,就像李纨一样。宝钗寡居是因为宝玉出家,而湘云寡居则是因丈夫病逝。
因此,这首灯谜诗,写的正是宝钗嫁给宝玉之后不久,宝玉离家出走宝钗年轻寡居的生活日常。这一点,也可以用来反击那些认为宝钗最终改嫁贾雨村的恶俗观点。
弄清了诗词的作者,再来看这首诗,就很好理解了。前两句写的是宝钗和宝玉的缘分。第一句写的是繁华成空,第二句写的是有缘无分。
两句合起来,可以这么理解,宝钗和宝玉的结合,原本也是四大家族内部联姻,属于强强联合,但是两人成婚时,已是四大家族末日,因此他们成婚后不久就迎来了家族的覆亡。
而这时候的宝玉,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尤其是林黛玉的去世,对他的精神世界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所以他即便在家族安排下,跟宝钗结了婚,但两人毫无感情可言。无论日常相处,还是夜里安眠,宝玉对她都是十分冷漠的,甚至两人婚后一直没有同房。
这一点,颔联两句写得很明白,因为婚后遭到宝玉的冷落,所以宝钗的婚姻生活是很痛苦的,她是夜夜难眠的。因此,无论是天亮,还是夜里添香,都不用别人代劳,自己就可以,因为她根本就不曾睡。
颈联写的是宝玉出家后宝钗悲凉的寡居生活,一个“焦首”一个“煎心”,写出了宝玉出家后宝钗长期遭受的苦闷、煎熬的生活现实,而且这样的日子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
她没有任何盼头,还不像寡居的李纨,至少有个儿子,宝玉和宝钗婚后是没有子女的,而在那个时代,宝钗除了守寡,又能干什么呢?她比无所出的周姨娘还要悲惨。
周姨娘至少还有名义上的丈夫贾政,而宝钗呢?没有子女,丈夫又出家了,她只能守着一两个丫鬟,就这么孤独终老,她更像是女儿丢了,丈夫出家了的封氏!
尾联两句则是宝钗的人生态度,或者说是她面对寡居生活的真实情感,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总不能自寻短见,那样岂不是给娘家和婆家抹黑?更不能改嫁,那样自己成了个什么人了?再说,婆家也未必同意啊!
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孤独终老,从青春少女一直熬到白发老妇。既然这样的现实无法改变,那何不乐观一点,看开一些,让自己的余生过得相对快活一点呢?
实际上,宝钗原本就是个活得很通透的女子,虽然寡居对一个女性的打击是致命的,是祸及一生的,但以宝钗为人处世的智慧,以宝钗的生活态度,哪怕一个人,她也会活得不错,而不会一直沉溺在失去丈夫的悲痛中。
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过得是最快的,岁月不饶人,与其整日煎熬、彷徨、苦闷,倒不如把这一切都丢掉,守着家业、身边的丫鬟好好过日子,一个人照样可以活得潇洒。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