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代名将,戚继光在历史上留下了很多典故。在这其中,除了用兵如神的计谋之外,还有一段关于“怕老婆”的传说。

实际上,如果严格用词的话,“戚继光怕老婆”已经不能称之为“传说”,因为这在现实中确有其事,甚至白纸黑字写在了戚继光的墓志铭当中。

其中具体细节,明代人汪道昆在《特进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孟诸戚公墓志铭》写道:

“一品(注:指戚继光正妻,一品夫人王氏)鸷而张,先后有子皆不禄,少保阴纳陈姬,举祚国、安国、报国,沈姬举昌国,杨姬举辅国。御人露诸姬多子状,(夫人)日操白刃,愿得少保而甘心。”

也就是说,戚继光的妻子王氏膝下无子,前者不得不在背地里纳妾以延续香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传到王氏耳中之后,她勃然大怒,大白天操刀冲进戚继光营中,兴师问罪。一位“悍妇”的形象,跃然纸上。

而面对妻子的怒火,在枪林箭雨中也不曾胆怯的戚继光却立马服了软。此事最终以他痛哭认错(解释自己有传宗接代的苦衷)、王氏也痛哭表示理解而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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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至此处,相信大家都会心有疑惑:戚少保文武全才,久经沙场,为何会如此惧内呢?

对于这个问题,墓志铭给出了一个原因,那就是王氏的性格比较强势(一品鸷而张)。

性格诚然是一大因素,但显然并不是全部因素。就常理来推断,王氏的娘家背景应该也起到了重要影响。

关于王氏的娘家,《戚少保年谱耆编》中有简略的提及:“聘万户南溪王将军栋女为配。”按此记载,戚继光的这个妻子,是取自“万户南溪王氏家族”。

那么,这个“万户南溪王氏家族”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戚继光肃然起敬呢?

笔者曾多次查询史料,均没有得到详细答案(关于这方面的介绍少之又少,上世纪九十年代山东省组织修撰的《戚继光志》中也没有提及),但又始终对此话题存有兴趣。因此,思忖再三,决定班门弄斧,尝试分析之。

(▲配图主要为烟台市蓬莱区戚继光纪念馆周边场景)

由于线索有限,分析只能从“万户南溪王将军栋”这个称呼上入手。

大体来说,此称呼可以分为三部分,每部分对应着各自的信息点。

其中,“万户”显然是个头衔,“南溪”看起来是个地点,而“王将军栋”则主要突出的是姓氏。

下面首先从“万户”看起,这应该也是王氏家族背景中最重要的内容。

“万户”作为官职头衔,主要出现在金元之际,入明之后,一度保留,但旋即废置。《明史•职官志》载:

“明初,置千户所,设正千户,副千户,镇抚、百户。又立各万户府,设正万户(正四品),副万户,知事,照磨。寻以名不称实,遂罢万户府,而设指挥使及千户等官。”

按此记载,明代的“万户”只存在于初期,而戚继光活跃于明代中后期。结合这两点来推断,所谓“万户”,应该是以“旧称”作为现职的代指。这种现象在明清时期很常见,比如将“知府”称作“郡守”、“太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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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万户”具体对应何种官职?这一点或许可以从“罢万户府,而设指挥使及千户等官”的记载中看出端倪。

从逻辑上不难推断,“万户”显然是明代卫所体系中的职务,并且级别高于千户。以此筛选,大概就是指挥使、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而根据明代制度,指挥使为正三品,指挥同知为从三品,指挥佥事为正四品。按照级别相等来分析,万户对应的很有可能就是指挥佥事。

而这一点,在《戚少保年谱耆编》中也能找到间接佐证。年谱在戚继光二十六岁的词条下写道:

“(嘉靖三十二年)夏六月,进署都指挥佥事,督山东备倭事。自庚戌虏变,家严以材官条上便宜御虏,虏退,司马知名久矣。至是拜十万户,总督三营二十四卫所。”

当年,26岁的戚继光晋升为“都指挥佥事”,年谱又称“拜十万户”。按照这个对应关系(都指挥佥事相当于十万户),称指挥佥事为“万户”也并不为过。

此外,在戚继光的《止止堂集》中,还收录有他在东南沿海时所作的一篇《祭王万户文》。文中开篇就说:

“具官眷弟戚继光于潮阳军幕中,治牲为文,东乡洒涕,遥告于明威将军王长公之灵。”

从“眷弟”这个称呼来看,戚继光当时祭奠的人应该是他的“舅哥”,也就是王将军栋的儿子、戚继光夫人的兄长。这位“舅哥”有一个“明威将军”的头衔,很显然,应该是从其父亲王栋那里继承来的。

而按照《明史》的记载,正四品武官初授明威将军。这个品级,刚好与万户和指挥佥事可以对应(戚继光的祖上也曾被授予过明威将军的头衔),综合来推断,“万户南溪王氏家族”与戚继光家族相似,应该都是明代登州卫的军户,世代承袭指挥佥事之职。

至于“南溪”,所指很有可能是王氏家族的原籍,正如“定远”之于戚继光家族。明代的南溪,一般指的是南溪县。此县位于四川,属叙州府,即现在四川省宜宾市南溪区。

因此,“万户南溪王氏家族”或许应该这样理解:原籍南溪县、驻守于登州卫、世袭指挥佥事的王氏家族。以此来看,戚、王两家之间的联姻,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之所以肯定为“登州卫”,是因为从《戚少保年谱耆编》的描述来看,戚继光的妻子应该是来自蓬莱当地。而《祭王万户文》中也说:“台或生旋蓬莱,联袂莲社追欢(畅想回到蓬莱与王万户言欢)。”按此,王氏家族的居住地点,当同为登州。

可惜的是,经过明末孔有德之乱的战火之后,登州卫官档存世寥寥,清代《蓬莱县志》中保留下来的记载十分有限,这个原籍南溪县的王姓登州卫指挥佥事家族的具体情况,已经难以考证了。

大体推测出“万户南溪王氏家族”的背景之后,就大概可以知道戚继光“怕老婆”的原因。同样是指挥佥事,王家在地位上并逊色于戚家太多。尤其是在戚景通、戚继光父子成名之前,两家大体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众所周知,古代联姻,并非只是夫妻两人之间的事情,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彼此家族之间的态度。因此,戚继光在对待妻子王氏时,也不得不考虑戚家与王家的情谊。

再者,根据《祭王万户文》以及《元宵王万户席上》(以往有人认为戚继光参加的是老丈人的宴席,但从“且与将军拌一醉”的口气来看,多半是跟他的大舅哥在喝酒)的描述,戚继光与他“舅哥”的关系相当融洽。前者之所以怕老婆,很可能也是出于照顾后者的面子。

另外,还有还有一点是:根据《戚少保年谱耆编》的记载,王氏正式过门,是在戚继光十八岁的时候。那时戚景通刚刚去世,戚继光还未显达,所谓“(戚家)母子三人,孤苦无依。”在这种情况下,从家门比较兴旺的“万户南溪王家”嫁过来的王氏,自然就容易在戚家这边取得较高的地位。

根据墓志铭的描述,王氏的这种强势地位从年轻时一直延续到了晚年。她在得知戚继光纳妾生子之后,曾过继其中一人抚养,可惜刚成家就早逝。此后,王氏感觉在戚家已经无所牵挂,竟然携带财产,回到了娘家。即所谓:“一品解体,囊括其所蓄,辇而归诸王。”后来戚继光于登州家中去世时,王氏亦不在身边。这一结局,难免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