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叙利亚政府闪崩震惊世界之际。和一位金融圈的大咖聊个中原因时,他告诉我,他要去补学中东历史课了。
当时,就有点蒙,问人家:百年变局时刻,叙利亚就是一本大国博弈的教科书呀,研究现实还来不及呢,为什么要去故纸堆中,寻找现实的答案呢?
他当时一笑说:现在的叙利亚变局,还谈不上教科书级别,后面还有更多复杂的变化,而研究历史,也不是为现实的问题寻找答案,而是为了预测未来。
听了他的话,虽然有点不以为然,但相信他的判断力向来超高,而且,历史可以告诉未来,也是基本的常识。所以,也就按着人家的指点,仔细去看了一些叙利亚的历史资料,于是,就意外地得到了如下几点收获:
首先,叙利亚现在的崩溃和战乱,最早的根苗是由法国人种下的。第一次大战之前,叙利亚是被奥斯曼土耳其占领的。一战结束后,法国人从土耳其人手中,抢走了叙利亚。为了更好的统治叙利亚,法国人强行将当时的三个相对独立的实体,合并在一起,并任命了一个小的武装团体——阿拉维派——来管理这三个实体。
这个套路,是法国统治殖民地时的法宝:培养一个规模小、但非常活跃的集团,让他们成为法国影响力的代理人。后来,阿拉维派虽挤走了法国人,但这种少数派管理多数派的套路,却从二战之后叙利亚独立,一直延续到了阿萨德政权的闪崩。
而且,阿萨德政权之所以闪崩,也是因为这种套路的反噬:叙利亚政府军以前之所以能打,是因为其骨干是少数民族,现在,叙政府军之所以一溃千里,就是因为2017年之后,战乱中的叙利亚越来越没钱,不得不被迫军改,降低军人的工资,甚至裁军,结果,能征善战的少数民族骨干被逼走,军队里到处都是混饭吃的人,而不是战士。结果,面对反对派的进攻时,叙利亚政府军根本不玩命,直接放弃了抵抗,并最终导致了阿萨德政权的崩溃。
其次,叙利亚现在的衰败,源于水资源被土耳其卡掉了。作为两河流域的富饶国家,很多百科全书上,都将叙利亚定义为中等收入国家。然而,20 世纪 70 年代,土耳其开始在幼发拉底河上游修建一系列发电厂,并为其安纳托利亚东部的土地修建灌溉系统。流入叙利亚的水量开始减少,叙利亚拉卡、代尔祖尔等地的灌溉系统停止工作,以前肥沃的土地变成了盐碱地。成千上万的农民一贫如洗,纷纷涌入欧洲化的大城市。他们无法完全适应城市的生活,生活条件很差,却生了很多孩子。
结果,20 多年后,这批孩子长大之后,在财富和资源分配不均的刺激下,他们成为了激进分子最喜欢的兵源,并最终导致了现在各类反政府武装组织遍地开花的结果,引发了现在社会的大动荡。
最后,叙利亚各派武装和国外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是说叙利亚人在引狼入室,而是,叙利亚这个国家的历史太长,长到了其和很多国家都曾是一个国家。先不说其历史上曾被亚述帝国、马其顿帝国、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欧洲十字军统治,就算是到了近代,其也曾和奥斯曼土耳其、埃及、黎巴嫩是一个国家。
结果,叙利亚无可避免地卷入到了苏联和美国之间,这种超级大国之间的对抗,之后,又卷入了许多地区大国之间的对抗。最终,不仅伊朗在大马士革有自己的利益,几乎所有阿拉伯国家,也都在大马士革有自己的利益。整个体系在不断变化,临时联盟不断涌现,新的参与者不断诞生。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土耳其,以至于很多国际吃瓜群众都认为,奥斯曼帝国在叙利亚并没有崩溃,只是暂时低调而已。
了解了叙利亚的这些历史,有理由相信,叙利亚国家和社会的崩溃进程,还只是刚刚开始。也就是说,叙利亚反对派攻占大马士革,并不意味着叙利亚社会导致旷日持久内战的核心问题,将得到解决。阿萨德家族下台,只是叙利亚国家危机历史长河中的又一个台阶。只是这一步迈得太快、太出人意料、太引人注目,以至于让人怀疑整个叙利亚结构的稳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