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是我们北京知青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是我们的第二故乡,那里有我们忘不掉的乡亲。北京距离陕西延安(陕北)不算远,可我们离开陕北后,由于种种原因,几十年都没回去过。今年国庆节过后,我们几位老同学相聚在一起,说起了当年到陕北插队落户的往事,大家都很感慨,一致同意回第二故乡看看。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图片来源网络

说走就走,2024年10月13日吃过早饭,我们一行五人驾驶一辆七座商务车,踏上了重返第二故乡的旅途。原本计划先去陕北,出发后,我们又改变了主意,因为路过山西境内,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第一站去祁县,参观游览一下乔家大院,顺路再去平遥古城。说句不怕别人笑话的话,活到七十岁,我很少外出旅游,就连北京,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

当天下午,我们来到了祁县,住宿在距离乔家大院景区不远的一家客栈,第二天参观游览了乔家大院景区,下午离开祁县,夜宿平遥,第三天(10月15日)晚七点来到了陕北的延川县,当晚住在了延川县城,于10月16日上午9点,终于来到了我们插队落户生活了多年的第二故乡—贺家沟村,当时叫贺家沟大队。

站在村头,我们感到很惊诧,这里跟我们记忆中的第二故乡完全不一样,当年低矮破旧的土窑洞不见了,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孔孔新式窑洞。当年的羊肠小路也变成了平坦宽阔的水泥路,有一段路还是柏油路。看着这个小村子,我却感到很陌生。当年我们知青居住的知青点,也不知在什么方位了。

在村头站了好久,总算见到了一位骑电动三轮车的中年婆姨,我拦住她,笑着说:“请问一下,这里是贺家沟村吗?记得以前贺家沟村头有一棵杜梨树和一棵大槐树,那两棵树都不见了……”

那位婆姨上下打量了我们半天,笑着说:“这里是前贺家沟(新村),你说的那棵老槐树在拐沟里面,你们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往右拐就能看到那棵老槐树,那里就是贺家沟,但没有几户人家在那居住了,基本都搬到新村来了。”

谢过那位婆姨,我们驱车前行,很快就来到了那棵老槐树下,也看到了令我们日思夜想的贺家沟,贺家沟虽然变化也不小,可还是我们记忆中轮廓,只是当年崎岖的山路变成了水泥路,那棵大槐树长高了也长粗了,村头斜坡上那几孔土窑也变成了阔气的新式窑洞,门窗都是铝合金材质的新式门窗。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图片来源网络

很快就找到了我们曾经居住的那几孔窑洞(知青点),只是院子里杂草丛生,一片荒芜了。离我们居住的地方不远的沟坡上,就是当年我和张明亮、李春平借住过的房东贺怀生大伯家,因为当年房东一家给了我们很多关爱和照顾,我们一直都牵挂着他们一家。

带着从北京带来的礼物,我们一行五个人去了贺怀生大伯家。走进院子,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院子里扒玉米,我以为是贺大妈呢,刚要张口打招呼,只听老人冲着窑里喊道:“成刚他大(爸),快出来一下,来人哩。”这时我才看清,那人不是贺大妈,是贺大妈的儿媳妇兰玲嫂子,贺大妈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很快,窑里跑出一个人来,他就是贺大伯的大小子贺东来,贺东来跟我同岁,当年我们仨就和他住在一孔土窑里,睡在一铺土炕上。因为他长得结实,比我们有力气,我们仨都喊他东来哥。

时隔几十年,东来哥苍老了很多很多,要不是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我真的认不出他来了。看着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东来哥,我紧紧握着他的双手,眼泪喷涌而出,当年在贺大伯家借住的情景,又一幕一幕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们是1969年1月19日下午来到延川县贺家沟大队的,当时我们九名北京知青被分派在贺家沟三队插队落户,因为队里没有可供我们一起居住的地方,贺队长就安排大家暂时分散开借住在老乡家,我和张明亮、李春平三个人借住在贺怀生大伯家,王洪彬和刘成坤借住在了贺队长家,四名女知青住在了队部的那孔土窑里。

第一顿接风晚饭是在贺队长吃的,两碗酸菜炖洋芋,两碗萝卜条炖豆腐,还有半锅菜汤,主食是香喷喷的小米干饭。吃罢晚饭,贺队长对我们说:“你们北京学生来插队,哦(我)们高兴得很,咱队里就那一孔窑里有土炕,让女学生住那,等开春天暖和暖和,队里就给你们打新窑。我是队长,你们有甚难处,就来找我……”

最后,贺队长说让四名女知青临时到老乡家轮流吃派饭,我们男生就跟房东家一起搭伙吃饭,我们吃住的问题解决了,贺队长让他婆姨把四名女生送到了队部,他引着王洪彬和刘成坤去了旁边那孔土窑,我们仨跟着贺大伯来到了他家。

贺大伯家四口人,一共有三孔土窑,两孔土窑里有土炕,能烧火取暖,另一孔土窑是冷窑,里面存放口粮、农具和杂物,就连烧柴,都堆放在那孔土窑里。贺大伯家一个男娃一个女娃,大的是男娃,就是贺东来,当年十六岁,没读过书,十五岁就参加生产劳动了。贺大伯家的女娃叫贺小英,当年十一岁,读小学三年级。

贺大妈那叫一个热情,早早就帮我们烧热了土炕,给我们烧了热水,把炕席扫得干干净净,还告诉她家大小子贺东来:“东来,你睡炕稍,让人家北京学生睡炕头。”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图片来源网络

一天三顿饭,贺大妈都给我们端到窑里来,让我们仨单独吃饭,她家四口人一起吃饭。过了几天我们才知道,我们的伙食跟贺大伯家不一样,他家吃的是掺了胡萝卜缨子的菜团子,我们吃的是高粱面和玉米面两掺的发面团子,偶尔我们还能吃一顿炖菜,他们家顿顿都是咸菜疙瘩。

在贺大伯家借住了好多天,我看都是贺大伯和东来哥去挑水,我就和东来哥抢着去挑水,没想到那段坡路很滑,我不小心跌倒了,弄湿了棉裤,还摔瘪了贺大伯家的一只水桶。那天贺大妈帮我烤干了棉裤棉鞋,还宽慰我说:“娃娃,水筲坏了不怕,人木(没)是就行。”

腊月二十八那天,我又做了一件错事,去水井打水时,把贺大伯家的水桶掉进了水井了,贺大伯看我不好意思了,就安慰我:“不怕,让东来打捞就是。”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贺大伯把我们仨都叫到他们居住的那孔土窑了,大妈炸了油糕,炖了猪肉粉条,还有炖豆腐,炒黑豆芽,贺大伯让我们都喝了两盅烧酒,陪着我们一起过年,他说怕我们想家。吃饭的时候,大妈和小英妹妹在灶火圪崂吃的年夜饭,我们吃的白面馍,大妈一个人吃的却是黑馍,锅台上放着半碗菜,只有几块豆腐,连肉都没见到。那顿年夜饭,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年麦收过后,队里给我们打了新窑,成立了三队知青点,我们都搬到知青点吃住了。虽然在贺大伯家吃住不到半年,我们仨和高大伯一家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大妈已经把我们当成了她的娃娃,挑水打柴都让东来哥干,有好吃的都留给我们吃,就连小英妹妹都捞不着,我们心里既温暖又感动,心里还有几分愧疚和不安。

第二年冬季,李春平参军入伍,他成了第一个离开贺家沟的幸运儿。离开贺家沟的头一天,贺大妈做了好吃的,把我们仨都叫到他家,贺大伯还让东来哥跑到公社供销社打来一斤烧酒。李春平离开贺家沟那天,贺大妈拉着李春平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就像妈妈一样。

1974秋天,张明亮被上调到县里当了通讯干事,端上了公家饭碗,贺大妈特别高兴,就像她的娃娃当了国家干部一样高兴。也是那年秋后,东来哥娶了三队的刘兰玲,大家口中的漂亮女子,成了东来哥们婆姨,我们都替他高兴。

第二年春天,我往山上挑粪时一阵眩晕滚下沟坡,因为高烧不退,贺队长和东来哥把我送到了公社卫生院,医生说我患了肝炎,低血压,心脏好像还有点问题,建议我去县医院检查治疗。在县医院住院治疗了几天,医生建议我去延安或回北京治疗,并为我开具了病情诊断书。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图片来源网络

很快,我就办理好了病退手续,东来哥和兰玲嫂子一直把我送到公社汽车站,汽车驶出了很远,东来哥和兰玲嫂子还站在路边朝我挥手。

回到北京后,父母带我到天坛医院检查,医生说我的转氨酶和黄疸指数都很高,需要住院治疗。血压低和心动过缓,应该是营养不良造成的,加强营养就能改善。在医院住院治疗半个月,我的身体基本恢复正常,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那年秋天,我被安置在印染厂工作,两年后和本厂的一个姑娘结为夫妻,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1989年初冬,在延川县工作的张明亮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贺大伯患了重病,在县医院住院治疗,医疗费都是乡亲们给凑的。第一时间,我通过邮局给贺大伯寄去了三百块钱,因为当时我也不富裕,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在公安局工作的李春平条件比我好,他寄去了五百元,王洪彬和刘成坤一人寄去一百元。只可惜医生也无回天之力,贺大伯还是撒手人寰了。得到这个消息,我和李春平都很心疼,因为单位不给假,我俩都没能回陕北送贺大伯最后一程。

后来,每逢过年过节,我和李春平都会给贺大妈寄一点钱,1998年我下岗后,我再也没给贺大妈寄过钱,渐渐也就和陕北断了联系。

时隔多年再相见,我们都很激动,东来哥和兰玲嫂子都流泪了。那天我们在东来哥家吃的午饭,东来哥杀了两只大公鸡。吃罢午饭,东来哥让兰玲嫂子翻找出了一个账单,那个账单是贺大伯住院时欠下的账目明细,东来哥说欠乡亲的钱都还完了,就我们五名知青的钱没还。

李春平接过账单,只见上面写着:李春平五百元,张明亮三百五十元,赵发强三百元,王洪彬一百元,刘成坤一百元。兰玲嫂子从柜子里拿出钱来,非要还给我们。

我们说啥也不要,东来哥流泪了,他哽咽着说:“哦(我)大(爸)临终前说了,欠账还钱,父债子还,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钱都还上……”

看东来哥哭了,我们只好接过了兰玲嫂子递过来的钱。

当年的老队长也不在了,东来哥带着我们看望了村里的几位老人,看看夕阳西坠,我们就跟东来哥和兰玲嫂子道别。就在这时,李春平偷偷塞给我一万块钱,小声对我说:“大家的一点心意,我开车走的时候,你扔给东来哥。”

离开时,兰玲嫂子把半袋子芝麻和一些绿豆送给我们,她说也没啥稀罕,今年就收了这点芝麻和绿豆,让我们带回北京。我们坐上车,东来哥冲我们来挥挥手,就抹起了眼泪。等车子开动后,我打开车窗,把钱扔给了兰玲嫂子,笑着说道:“嫂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别嫌少,以后我们再回来看你们。”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图片来源网络

从陕北回来,我心里再也难以平静,东来哥和兰玲嫂子苍老的容颜总会浮现在我的眼前,他们也都七十多岁的年龄了,还在为生计忙碌着,多么希望他们也向城里人一样,也能享受一下退休人员轻松愉快的生活。我们几个都商量好了,明年清明再回陕北,去看望东来哥和兰玲嫂子,去给大伯大妈和老队长上坟。

作者:草根作家(讲述人:赵发强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