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崇华为云骞倒了杯清茶,云骞也不礼让,抄杯一饮而尽,拿出紫綬玉佩朝她递送。
杜崇华见到玉佩面色愠怒,连忙推了回去:“哎呀,小侄儿,你这么做可是不对,这是你世叔送给你的,我虽是喜欢这玉佩,也不会拿回来。想让我被你世叔批骂不成?”
云骞见她不收,探身把玉佩放在了茶桌上,拱手道:“晚辈厚颜收此重礼,婶婶想要收回,理所应当。但明说即可,何必让淑弟设计坑害,令我险些丧命。我想庐世叔必不知晓,也不愿扰他老人家心境,此事就此作罢。晚辈只等求学结束,立刻返回家中,绝不再取庐家分毫。如今坦诚以待,实不想再起风波,望婶婶和杜公子明白。”
杜崇华被云骞蒙头盖脸的一顿‘商量’,还谈及了夫君和弟弟,登时恼火:“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让崇山害你了,我庐家好心好意教你养你,到头来就让你来羞辱谩骂的吗!我不知道你在哪受了委屈,别上老娘这来撒气,惹毛了老娘,赶你出庐寿城。”
云骞觉得再说下去白费心力,躬身施了一礼:“晚辈不清楚婶婶是故作糊涂还是当真不知,但言尽于此,此事就此作罢。”说完摔门而出。
杜崇华破口大骂:“摔老娘的门,你真当自己是我们家的贵客了,竟然污蔑我弟弟……”怕云骞走后听不见,她又追到院子里,指着云骞的屋子骂天扯地,愈演愈烈,词锋更是没了顾忌。
云骞进屋后,听到她不依不饶,实在心烦,出屋瞪了一眼杜崇华,跑离了当铺。一直跟在身边的豆评拦不住,劝不得,也跟了出来,临走时还从厨房舀了碗米粥。
大街之上,一个邋遢的男孩在前面走着,后面还跟了一个端粥的伙计,路人们暗相讨论是不是哪家的善人要强行做好事。
云骞胡冲乱走,不知不觉到了泰池,索性直接躺在边上,排遣心中的烦闷。豆评端着粥跟着坐了下来,见他不愿说话,便打趣道:“要不待会再喝,我看你气得挺饱。”
云骞看着豆评,接过粥碗一口而尽。凉粥入肺,燥气渐平,云骞把碗递给豆评:“要不再去盛一碗。”
豆评被气得一乐,挠了挠头:“到底怎么回事啊?”
云骞仰头长叹,整理了一番思绪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可能遇到神仙了。”
豆评眉头卷拧:“有病吧。”
君兴当铺正堂,朝奉看着情形,悄悄让人去请了掌柜,又派人跟着云骞二人。但庐掌柜很久才回来,看到杜崇华已经骂到了大街,立时暴喝:“崇华,你做什么,赶紧回去。”
杜崇华看到夫君,带着哭腔叫道:“当家的,你可给我评理啊,你那侄儿,当着大家伙的面诋毁咱家。”
庐掌柜面色铁青,牙根咬紧:“我让你进去。”
杜崇华从未见过夫君盛怒的模样,一时胆怯,哭抹着眼泪,嗫嗫嚅嚅地走进后院。庐掌柜全身发抖地问朝奉:“小骞去哪了?”
朝奉赶紧回复:“还在泰池边,小豆子跟着呢。”说时绕出台柜,手里还拎出了一个食盒。
庐掌柜接过食盒道句辛苦,径直赶向了泰池。
泰池岸旁
云骞跟豆评讲述着这趟经历,但有关玉佩、项坠和棱晶的部分刻意隐瞒了下来。豆评听得心血沸腾,贴到云骞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得了神功秘籍,或者是宝物暗器?”
和豆评谈了许久,云骞心情已经好了许多,故作遗憾地摇头不止:“真没有,后来大侠可能觉得我资质不凡,指点我如何打坐,但是太疼,没能坚持下来。”
豆评以种怒其不争的架势指道:“多好的机会,你怎么浪费了。学个一招半式,也能回来教教我啊,到时候谁还敢欺负我们家。真是,说你什么好。”随后长吁短叹地不再理云骞。
正在二人调侃之时,庐掌柜匆匆到了泰池,因着体态略胖,此时有些喘粗气。站在远处等待气息平复后,才走了过来:“小骞,饿不饿?”
二人闻声后立刻欠身行礼,云骞更是郑重:“庐世叔,晚辈有错,方才豆哥说我太过莽撞,言行欠妥,正要向您赔罪。”
庐掌柜神色平和,跟豆评说了声辛苦,吩咐他先回去。拉着云骞再次坐了下来:“能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云骞不再像跟豆评似的那般调侃,详细地说了这次经历,车夫的惨死,被绑入山,邪修之事,大侠剑仙等等。但在讲述时,把被劫的因由说成了是钱财露白,山匪临时起意。
庐掌柜沉吟听着,抚手安慰云骞:“让你受苦了,回来就好。先吃些东西,本来是为你和豆评准备的,咱俩先吃。”
这一番细述已至星光逐现,但回崖苑灯火通明,泰池也有些石笼点照,并不觉得黑暗,反是别有一番景意。庐掌柜照顾着云骞吃饭,悉心地说道:“你婶婶虽是贪爱钱财,占些便宜,但都是因为当年世叔落魄,她一点点拾荒省俭养出的习惯,本心不坏,莫要生你婶婶的气。”
云骞看着世叔柔和的目光,心中惭愧:“世叔,此事是晚辈莽撞,惹了您和婶婶伤心,晚辈只想跟您学得本事,并无他想。”
庐掌柜点头不语,又夹了些饭菜。
草草吃完后,庐掌柜将云骞领回了当铺,又让人选了些跌打伤药,给他敷上。随后便把豆评叫到书房,让他详细讲述一遍今日的所听所见,比照着云骞的讲述,又提了些疑问,这才回了卧房。
杜崇华看到夫君回来,赶忙拿起了玉佩走了过去:“当家的,你莫要生气,他上来就污蔑咱家,还硬把玉佩塞给我,这才没压住火气。”
庐掌柜接过玉佩,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崇华,你我夫妻多年,相知甚深,不必多做解释。只是我世兄嫂将小骞委我教导,如今却险些丧命,我失责。”
杜崇华心怀不愿:“当家的,他一个孩子,不知哪里受了委屈,才慌言被山匪劫持,这庐寿城多长时间没见山匪了。”
庐掌柜摇了摇头:“小骞还没有那些个谋算心思。但既然发生了此事,明日我会通知车行,一起寻路查看,然后雇一些手脚利落的再去山里查证。这之前,我想再听你说一遍,他究竟和你谈了什么?”
杜崇华听得慎重,便从云骞入门开始讲说,但刚说至:‘何必让崇山坑害于他,’猛然一惊,整个人呆若木鸡,手心兀自湮出了汗水。
庐掌柜面色不动:“你想到了什么?”
杜崇华越想越是惶恐不安,抓紧夫君的手:“你真相信那个孩子的扯谎?”
庐掌柜平静地解释:“你不信他,可还相信我看人的本事?此事我定要弄清原委,你若执意隐瞒,我只能上报官府查证了。”
杜崇华赶忙握住夫君的手:“不要,不要报官府,万不能牵扯崇山,不然他可就真回不来了。”
看着发妻,庐掌柜压起肝火:“小骞这孩子,跟我和小豆子说是钱财外露,被山匪盯上,只字未提他杜崇山。回来时人家更是先找你归还玉佩,这都是顾及我庐家和睦,想息事宁人,却被你骂了出去。尔后你还到街上张扬的人尽皆知。此事,我庐家要给他个交代。”
杜崇华惊急:“夫君,我现在就去给他认错,赔不是,千万不能再把崇山交到官府了,夫君,求求你。”
庐掌柜眼神狠厉了起来:“这次再不给他教训,下次保不定就是维儿。”说完怒气凌盛地回到了书房。
翌日,天光大亮,云骞因着几日身心疲累,所以醒得很晚。翻了翻身,发现昨日藏的两块石头还在衣服里,颓懒地丢到一旁,默默躺在床上回想着几日的经历。直到感觉屋顶有些压抑,才开始起身洗漱,准备去找庐世叔销假。
进到书房时,庐掌柜正看着字画,发觉云骞到来便关切道:“身子好些吗,一会吃过早饭,豆评带你去医馆看看,免得留下隐患。”
云骞恭敬回道:“多谢世叔,我已经没事了,不用再麻烦豆哥。我来是想跟您销假的。”
“哦不用,反正也是半月。我昨夜给你父母写了封信,怕他们担心,只说你感上风寒,耽误了行程,这几日便回。车马我也雇好了,还安排了个把式一起送你回去。到了你再跟家里详细说说。”庐掌柜平和地说道。
云骞感觉每次和庐世叔交谈,心情都会轻松不少,便点头应道:“多谢世叔体谅,晚辈昨日顶撞婶婶,想先去赔个罪。”
庐掌柜哈哈一笑:“你呀你,明明自己受了委屈,还要顾及别人的脸面。你婶婶那边没事,今早回老家了,可能会待一段时间。”
豆评来到门外报事:“掌柜的,有个姓鲁的人过来,说事情办妥了,要我们拿钱。”
庐掌柜看了眼云骞,提声对豆评吩咐一声:“让他来一趟。”
豆评应声离开,片刻后领着一位孔武有力的胖汉走进来。见到庐掌柜,胖汉声色粗豪:“庐老板,事办妥了,两条腿。不过您小舅子跟我刺挠,又饶了几根肋骨,您可别往心里去。”
庐掌柜并未理他,而是朝豆评吩咐:“带他去账房,支十两银子给他。”
胖汉哈哈一抱拳:“都说庐老板仁义,知道照顾咱这穷人,这回我就收着了,以后用得着我,您直接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