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一抹红云出现在关中平原的天际时,我们已经在引镇前往太兴山的路上了,途经杨庄村吃过早饭后,很快便来到了秦岭七十二峪之一的库峪。
从峪口进山,公路两边是曲折的斜谷和在乱石中奔流的小溪,春天已接近尾声,新生的植被将山谷团团紧簇,时而一两处貌似庙宇的小房子闪过,想到我们已经身入秦岭地界,即将走进慕名已久的终南圣境,不免有些期待,即便迎面冷风袭来,那感觉也是令人神清气爽。
到达登山入口后,时间才早上7点,望着水泥公路尽头的登山小径和山坡上几座如驼峰耸立的岩峦时,我们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了。
向导走在最前面,由于我们的背包太重需要减负,他决定在前面找个地方寄存一些我们的行李。
几分钟后,我们登上了一座石牌坊,牌坊后有座名叫“三教堂”的小庙,但是关着门,向导径直走过拐到小庙后面去了。
原来在三教堂后还有一个“朝阳宫”和另外几处砖房,它们依山叠建,傍着一条干涸的溪沟,这些房子就是住山修行人的居所。
向导把我们多余的行李放在了朝阳宫,当我们返回石牌坊从另一条小路继续上山时,朝阳宫里的道长扛着一个木架也跟着出门了,他去公路上背水泥,要背到太兴山顶修建庙宇用,也就是说他跟我们走的路程是一样的,向导说可能走在半路道长就会追上我们,因为他走得快。
朝阳初升,给周围幽寂的山林披上了一层柔光,我们踏着崎岖的小路前行,向导捡了一根木棍将我们的干粮挑在肩上,山谷对面一座高耸的险峰引人注意,它聚峰朝顶,状如春笋,向导指着险峰崖壁上的一丛灌木说:“那里有一个山洞,我以前就住在那里,山顶我也上去过。”
我和朋友表示怀疑:“那么陡有路上去吗?”
“肯定没有路啊,都是徒手爬上去的”向导说。
突然想起比尔波特在华山上看见的那些凿在万丈悬崖上的岩洞,一些古代隐士和华山的道士就住在那些岩洞里,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克服恐高而进出自如的,难道真有飞檐走壁的轻功不成?
比起华山上的岩洞,我想向导住过的山洞可能就不算什么了。
半个小时后,我们踩着陡梯登上了“南天门”,这个被称为“终南第一关”的寨门,由高高的石墙和屹立之上的两座青瓦朱漆的楼、殿组成,它凌驾于垭口上,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在寨门之上的无极楼墙上,我们看到一组《重修太兴山记》题刻:“陕西终南太兴山,古称铁顶武当山,乃天下第一仙山宝地,上古‘无生老母’在此山‘无极楼’开天辟地、生人生物,自今已历五万六千盘古……”
无生老母源自明代中叶一个叫罗清的山东人自创的“无为教”,俗称罗教,这个教派在当时的民间非常活跃,它混杂了儒释道三教的一些思想,讲求无为、强调真空,并从民间神话和传说中构造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神,叫“无生父母”,并赋予它主宰万物、判决人类生死轮回的权利,后来逐渐衍生出与之同等至尊的“无生老母”,无为教以无生老母为最高崇拜,虽然这个教派早已不存在了,但它所崇拜的无生老母依然能在一些偏乡僻壤的小庙里看到其塑像。
但太兴山是道教圣地,也流传着有关无生老母的传说,这怎么解释?
两座殿堂关着门,站在无极楼前向山里看过去,三座灰瓦白墙的小房子依偎着一棵换了春装的大树叠座在浅绿色的山坳里,晨光洒满门前的山坡,一条羊肠小道通往门口,画面很符合我想象中的秦岭人家。
随后,向导带着我们走进了这户人家,原来它是一座名叫“太兴山老母殿”的小庙,守庙人此时正双手沾满面粉在做早饭,山门后的空地上烧着锅,里面煮着红枣玉米粥。据向导介绍,这位守庙人在此处已经住了20几年了。
短暂停留后,向导催促我们动身,他说离山顶还早着呢,这才走了五分之一的路程。
我们绕过小庙沿着山阴涧道继续上行,脚边是淙淙的泉水,路上开满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野花,花瓣上挂着清晨的露珠,秦岭深处春来晚,山里的树枝才长出新叶,有的古树甚至还没发芽。
一路上经过了好几处庙宇,从山谷里的灵官殿、兴隆宫、雷神洞,到半山上的黑虎殿、八仙楼、无极楼、瑞云庵,再到垭口的安养宫,除了兴隆宫有缕缕炊烟飘出外,其它楼殿洞庵要么大门紧锁,要么殿门开着却空寂无人。
就连上山时遇见的朝阳宫道长,也迟迟不见他背水泥上来,偌大的山中只有那些毫无生气的小庙和我们三人。
向导说,太兴山以前住山的修行人很多,他们有的住在庙里,有的住在山中某个岩洞或自己搭建的茅棚里,但随着近年来爬山的游客越来越多,这里已不再是无人打扰的清修之地,很多住山的修行人离开去了秦岭更深的山里,所以现在太兴山修行人少了,一些庙宇无人,当然,有些是闭门谢客,但是这样仍然避免不了被打扰,因为有些游客会出于好奇而去敲门。
比尔波特的《空谷幽兰》里写到:“隐士们不愿意被发现。当你遇到隐士的时候,你认不出他们,除非他们愿意让你找到,否则你就找不到。”
所以,遇见这种情况我并不觉得奇怪,反而是意料之中的事。
看着一路上紧闭无人的小庙和徒留空山的鸟语,疲惫的朋友不觉有些气馁,来自中原的她何曾爬过如此高的山,全靠我说“寻隐访道”才诓着她走了这么远。看朋友拄着木棍费劲地爬上八仙楼旁那段陡长的天梯,并且一副逃难似的模样时,我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既然见不到太兴山里的隐修人,我便把目标转向了我们的向导:“下次有机会我去太白山你隐居的茅棚拜访怎么样?”
“我不接受采访,不过在我居住的山里还有其他几个修行人,可能他们会愿意。”向导半开玩笑的回答。
突然想到我一路上拍了很多视频和照片,我又问向导:“你介意出现在我的镜头中吗?因为我会把它们发到网上。”
“真正隐居修行的人是不喜欢出现在网络上的。”向导说完,步伐轻快地爬上天梯,将我们远远甩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