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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与罗振玉同为甲骨学开山之人。

他的重要功绩之一,是依据卜辞,完整考证出了商王世系,见于其《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和《续考》。

在前一篇中,王氏说,“卜辞言王亥者九”,“王亥”,与《山海经》同,“为殷之先祖冥之子、(上甲)微之父无疑”。

这就使流传后世的“亥”字,找到了甲骨文源头。

关于“亥”字字形所表达的本义,后人众说纷纭。

如《说文》:“亥,荄也。十月微阳起接盛阴。从二,二,古文上字也;一人男,一人女也;从乚,象褱子咳咳之形也。《春秋传》曰:亥有二首六身。”

够乱吧?

许慎,大概也整不明白“亥”之字形所象本义,于是就把闻听所一概罗列了三种解释——

第一种,“亥”就是“荄(gai)”。“荄”,是植物之“根”,农历十月之时,虽然仍是“盛阴”,但在“根上”已经有了一点点的“微阳”。

初看有些道理,但又说服力不强。此说,许慎很可能是从《汉书·律历志》和《淮南子·天文训》等得到的启发。

第二种,纯解字形,“亥”的上面是古文“上”字,下面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为孩子发出“呵呵”之声的象形。

这讲的,其实是“孩”字——“孩”的本义是幼儿“咳咳(呵呵)”,本字为“咳”,字变为“孩”。也就是说,许慎认为,“亥”是“咳”和“孩”的本字。

此释,似也显牵强。

第三种,许慎据《左传·襄公三十年》所载殷先公“王亥”有“二首六身”,说“亥”字为此象形。

他仍然没有把握,只是把古典所载列于后,倒是做学问的一种认真。

“二首六身”,岂非怪物?

后世,的确有人说,“亥”字是传说中的怪兽。

还有,“亥”是“十二支”最后一“支”,对应十二生肖的“猪”。猪,“豕”也。因此有人认为“亥”字所据是“豕”。不过,赞同此说者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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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亥”字本义线索,不妨还回到王国维《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中去找。

他说:“是王亥确为殷人以辰为名之始,犹上甲微之为以日为名之始也。然观殷人之名,即不用日辰者,亦取于时为多。自契以下,若昭明,若昌若,若冥,皆含朝莫明晦之意,而王恒之名亦取象于月弦,是以时为名或号者,乃殷俗也。”

王氏说,王亥是殷人先公先王以“时辰”作为名字的开端,就如同上甲微是以“白日时辰”作为名字之开端一样。殷人的先公先王,即使不用“白日时辰”为名,也大多以“时辰”为名。从殷人世祖契往下,“昭明”“昌若”“冥”等等,都含有“朝暮、明晦”的含义,比如王亥之弟王恒,其名即取于“月弦”之象,以“时辰”为名或为号,这是殷时贵族的风俗。

真是一个极有见地的绝佳概括。

基于此,王氏考证出了甲骨文中王恒之“恒”字,正是“弦月”之象形,并断定“王亥与上甲微之间,又当有王恒一世。以《世本》、《史记》所未载,《山经》《竹书》所不详,而今于卜辞得之。《天问》之辞,千古不能通其说者,而今由卜辞通之”。就此,他也极其兴奋,说:“此治史学与文学者所当同声称快者也。”

照王氏此说,王亥之“亥”,也该与“时辰”相关了。

当然,古时有“十二辰”计时法,“亥”时,相当于现在的晚上21-23时。

不过,殷商历法中,尚未用到此种计时方法。而且,“十二辰”之根在于“十二支”。

郭沫若有《释支干》一文,说到“十二支”或受巴比伦“十二宫”的影响。众多学者提出商榷,证明此观点基本站不住脚,但其认为十二支源自观测天象,却广泛被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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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文光先生在《中国天文学源流》一书中认为:“十二支者,不是直接记述朔望月的月次,而是描绘十二朔望月有关的星象,即十二个朔望月中新月始见时(古代称为‘朏’,即初三)其附近的星座。”

《史记·历书》说:“日归于西,起明于东;月归于东,起明于西”——这充分反映了古人对日月运行观察之细——太阳从东升起落于西方;月亮残月出于东而新月显于西。于是造出了“从月、从出”的“朏”字,还有如佤族等将“新月”作为“月首”。

郑先生依次从“子”至“亥”,考证了十二个“新月”所拌星象。

他说,第十二个“朏日”,“此时新月见于昴、毕。”

毕宿之“毕”,古人想象是带柄分叉的小网,其间张网用以捕兔(按:可参见《诗经·大东》)。昴宿,是一个俗名七姐妹的亮星团,然肉眼可见的只有密集的六星。

郑先生说:“‘亥有二首六身’,看来是个奇形怪状的人。人间未必有,天上却有的。毕宿两丫,二首也;昴星团六星,六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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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毕、昴两宿不正是个王亥么?而且,饶有深意的是,把商族先祖贬为十二支之末,并且夸大宣传他的二首六身的怪相,除了经常受到日益强大的商族威胁的夏族,又有谁会这样做?十二支宜乎是夏人的创作了。”

的确不无道理——天干地支,甲骨文中皆有其字;殷商历法中,亦用“干支”相配纪日——运用得十分纯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