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圣叹、李卓吾、王望如、余象斗、袁无涯等明清评论家或出版家看到的水浒传版本中,晁盖临终前是这样对宋江说的:“贤弟莫怪我说:若那个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

晁盖留遗言的时候请宋江原谅自己,就是摆明了不让宋江接班,后来的很多版本删去了“贤弟莫怪我说”六个字,这让林冲挑头扶持宋江“代理寨主”的怪异举动,看起来不是十分无情无义或背信弃义。

晁盖的意思,是谁能捉到毒箭杀手谁就当梁山之主,如果暗放毒箭的是史文恭,那么当时只有林冲有可能将其生擒,如果另有其人,那就需要“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的林冲去查明真相,绕来绕去,头把交椅最后还是要归林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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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盖要将头把交椅“还”给林冲是可以理解的:当时大刀关胜还没有上梁山,晁盖也没想过要“赚”卢俊义上梁山,甚至可能连“河北玉麒麟”的名字都没听过,所以梁山武功第一高手就是林冲,而且林冲在火并王伦后,一直主管梁山军事,这位八十万禁军教头训练部队应该很有一套。

林冲对晁盖也是十分尊重信任,所以才敢想把家眷接上梁山,晁盖的话也很暖心:“贤弟既有宝眷在京,如何不去取来完聚。你快写信,便教人下山去,星夜取上山来,多少是好。”

晁盖是个热心肠,一路凄凉走来的林冲,在晁盖那里感受到了兄长般的温暖,按理说对晁盖的遗言,应该不折不扣地执行,别说自己挑头违背,就是别人有这个想法,他也会圆睁怪眼倒竖虎须跳起来拼命——水浒原著中的林冲既不是儒雅的文士模样,也不尖嘴猴腮满脸苦相,而是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颇有张飞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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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盖以为林冲可以接班,但是林冲的表现,不但晁盖预想不到,读者诸君看了也会大感意外:“林冲与吴用,公孙胜并众头领商议立宋公明为梁山泊主,诸人拱听号令。次日清晨,香花灯烛,林冲为首,与众等请出宋公明在聚义厅上坐定。林冲(后来的版本在林冲前面加了吴用)开话道:‘哥哥听禀:国一日不可无君,家一日不可无主。晁头领是归天去了,山寨中事业,岂可无主?四海之内,皆闻哥哥大名;来日吉日良辰,请哥哥为山寨之主,诸人拱听号令。’”

读者诸君请注意,林冲请宋江当的可不是“代理寨主”,而是在良辰吉日正式“继位”,也就是把晁盖的遗言当成了耳旁风,至于毒箭是否出自史文恭之手、打不打曾头市、杀不杀史文恭,林冲半个字都没提,甚至宋江带领梁山军二打曾头市的时候,林冲也没跟着去——咱们说的是水浒原著,水浒原著中,林冲并没有跟着宋江去打曾头市,也不反对招安,招安后连斩敌军十三员大将,斩将数量位居一百单八将之首。

晁盖遗言暗示由林冲来接班,林冲根本不搭茬,反而挑头力挺宋江上位,这就给读者诸君留下了两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林冲不敢接班,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史文恭,还是觉得晁盖之死另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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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盖是不是被史文恭射杀,此事只有“物证”而没有证人证言,史文恭自己也没招供:跟随晁盖夜袭曾头市的刘唐、呼延灼、阮小二、欧鹏、阮小五、燕顺、阮小七、杜迁、白胜、宋万,谁也没说自己在火光摇曳中看到史文恭骑着抢眼的照夜玉狮子马出现;史文恭后来替曾长官写信向梁山求和,还说“无端部卒施放冷箭”,明显是不知道那支毒箭上有史文恭的名字;史文恭被卢俊义生擒后,宋江并没有进行审讯,就直接把他“剖腹剜心献祭晁盖”了。

这些疑点,屡遭陷害历经坎坷的林冲不可能毫无察觉,他之所以“越位”出头,表示完全臣服宋江,肯定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先请吴用和公孙胜等人商量,其实也是一种试探,结果吴用和公孙胜显然是赞同宋江继位而没表示要请林冲接班,所以才有了后面宋江代理寨主那一幕,吴用的表现还算不错:“晁天王虽是如此说,今日又未曾捉得那人,山寨中岂可一日无主。若哥哥不坐时,谁敢当此位?寨中人马如何管领?然虽遗言如此,哥哥权且尊临此位坐一坐,待日后别有计较。”

吴用两次提到晁盖遗言,只说搁置而没说无视,所以宋江只是代理,“日后别有计较”是什么意思,读者诸君自然都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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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让宋江“隆重继位”,吴用没有把话说满,那意思是宋江能否坐稳头把交椅还是个变数。

吴用和公孙胜不支持林冲上位,肯定对林冲也有怀疑:其一,林冲有“弑主”前科;其二,晁盖中箭,林冲也有责任,因为主帅带突击队而副将在外面接应,这太不合规矩了;其三,晁盖中箭后,林冲并没有第一时间撤军亲自护送晁盖回梁山,而是只派阮氏三雄和杜迁宋万护送,万一遇到曾头市截击咋办?

且不管林冲在晁盖中箭前后扮演了什么角色,这里面都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林冲能打过史文恭吗?

梁山军二打曾头市,林冲并没有跟着去,但是他知道史文恭的战绩后,肯定会擦一把冷汗:幸亏我没跟着去,要不然大腿上中枪的就不是秦明而是我了!

史文恭击败秦明,简直不要太轻松:“史文恭出马,横杀过来。宋江阵上秦明要夺头功,飞奔坐下马来迎。二骑相交,军器并举。约斗二十余合,秦明力怯,望本阵便走。史文恭奋勇赶来,神枪到处,秦明后腿股上早着,倒攧下马来。”

史文恭并没想杀秦明而跟梁山结下死仇,所以枪尖下瞄三尺——追赶的时候,后心比大腿更好刺,他不刺后心只刺大腿,也表明了他只是个保镖身份,绝不会轻易杀人结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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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的武功,林冲是知道的,梁山军三大祝家庄,秦明和林冲都跟祝龙交过手。

林冲不到十回合就生擒了一丈青扈三娘,武功看起来要比双鞭呼延灼要高(呼延灼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那一丈青。两个斗到十合之上,急切赢不得一丈青),但是打祝家庄大公子却很吃力:“林冲挺起丈八蛇矛,和祝龙交战。连斗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败。两边鸣锣,各回了马。”

秦明打祝龙,可能是兵器占便宜,所以赢得比较快:“秦明是个急性的人,更兼祝家庄捉了他徒弟黄信,正没好气,拍马飞起狼牙棍,便来直取祝龙。祝龙也挺枪来敌秦明。秦明和祝龙斗到十合之上,祝龙如何敌得秦明过。庄门里面那教师栾廷玉,带了铁锤,上马挺枪,杀将出来。那祝龙当敌秦明不住,拍马便走。栾廷玉也撇了邓飞,却来战秦明。两人斗了一二十合,不分胜败。”

秦明的武功未必比林冲高,但绝对不比林冲差太多,秦明二十回合被史文恭击败并刺伤,林冲跟史文恭单挑,又会有几分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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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冲没有“遵照晁盖遗训”,肯定有很复杂的原因,吴用和公孙胜没有明确表示支持是一方面,知道自己斗不过宋江是另一方面,能不能打过史文恭,更是一个大问题。

不管出于怎样的原因,林冲都没能坐上头把交椅,后来在梁山马军五虎将中也没能排名第一,这就给读者诸君出了一个难题:如果林冲谨记晁盖遗言,在晁盖死后力主二打曾头市并亲自出马与史文恭单挑,结果又会如何?

在笔者看来,林冲确实是梁山一流高手,但却绝不是顶尖高手,在当时也不是天下无敌,单挑史文恭的胜算不会超过一成,但不知读者诸君以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