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刮得窗户”咯吱咯吱”直响,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我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看着手机屏幕上不停跳动的数字,心里七上八下的。

“小楠啊,快进来!你奶奶醒了。”护士急匆匆地推开门,招呼我进去。

我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病房。只见奶奶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干瘪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奶……”我刚开口,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丫头,别哭。”奶奶虚弱地抬起手,想摸摸我的脸,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父亲和二叔站在病床两侧,眼睛通红。他们已经在这守了整整三天,连胡子都没刮。

“建国…建军……”奶奶突然叫着父亲和二叔的名字,“我…我有件事情……”

“妈,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父亲抹了把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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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奶奶突然激动起来,“我欠了德芳家三百块钱…你们…你们一定要还……”

“德芳?张德芳?”二叔愣了一下,“就是咱们村东头的张婶子?”

“对…对……”奶奶用力点头,“三百块…一定要还……”

父亲和二叔面面相觑:“妈,您记错了吧?咱家什么时候找张婶子借过钱啊?”

“没记错…没记错……”奶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们答应我…一定要还……”

看着奶奶痛苦的样子,父亲连忙说:“好好好,妈,您放心,我们一定还。”

听到这话,奶奶才安心地闭上眼睛。我看着心电监护仪上跳动的绿线,心里一阵发慌。

三天后,奶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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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那天,整个村子都来了。奶奶在村里德高望重,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爱找她拿主意。村里人都说,王月英是个实在人,一辈子不欠人情不欠钱。

可临终前这笔三百块钱的债,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爸,您说奶奶真的欠张婶子钱吗?”在回城的路上,我忍不住问道。

父亲摇摇头:“不可能。你奶奶这辈子最恨欠债,家里再穷也不找人借钱。再说了,她跟张婶子也就是点头之交,怎么会借那么多钱?”

“那她临终前为啥……”

“兴许是病糊涂了吧。”二叔接过话头,“你奶奶这人死要面子,就是真欠钱也不会说。”

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奶奶年轻时是个能人,一个人把我爸和二叔拉扯大。爷爷去世早,家里就靠她织草帽、编簸箕挣钱。村里人都说她”门儿清”,做事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在临终前说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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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我请了长假,回到了老家。

推开那扇快要散架的木门,迎面扑来一股霉味。屋里的东西还保持着奶奶生前的样子: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炕上叠着她亲手缝的棉被,角落里放着她最爱用的那把竹编摇椅。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记得小时候,奶奶就坐在这把摇椅上,一边剥玉米一边给我讲故事。

“咋是你啊?”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转身一看,是住在对门的李婶。她穿着件打了补丁的蓝布褂子,手里还拿着个竹筐。

“李婶,您还记得张德芳张婶子吗?”我开门见山地问。

“张德芳?”李婶愣了一下,“你问她干啥?”

“我想去找她问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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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婶放下竹筐,叹了口气:“她现在住在镇上,跟她儿子住一块。自打她男人走了,就很少回村了。”

“她男人?”

“就是老张头啊,死了都快三十年了。”李婶的目光变得深邃,“那时候可是一场大雪,害得他连急救的机会都没有……”

我听得一头雾水,但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张德芳家在一条小巷子里,门口种着两棵桂花树,树下放着个竹编的躺椅。

我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太正在浇花。她穿着件深蓝色的绸缎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是精神。

“张婶子?”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老人转过身来,浑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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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王月英的孙女。”

听到这个名字,张德芳的手一抖,水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来干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奶奶临终前说,欠您家三百块钱……”

“没有的事!”张德芳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奶奶没欠我钱,你回去吧!”

说完,她就要往屋里走。

“张婶子,求求您告诉我实情吧!”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奶奶这辈子最讨厌欠债,她临终前一直念叨这事,肯定有什么原因……”

张德芳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来。我这才发现,她的眼角已经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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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吧。”她轻声说,“这事说来话长……”

屋里收拾得很整洁,墙上挂着一张老照片,是个戴着军帽的年轻人,英气勃勃的。

“那是你张叔叔。”张德芳给我倒了杯水,眼睛看着照片,“他是1976年走的,就在那场大雪里……”

我捧着杯子,静静地听她讲述那个雪夜的故事。

那年冬天特别冷,下了场百年不遇的大雪。张德芳的丈夫突发脑溢血,需要紧急送医。但大雪封路,全村就剩下一辆拖拉机还能动。

“你奶奶知道后,立刻跑到我家来。”张德芳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她手里有三百块钱,是准备给你爸娶媳妇用的,让我们先拿去救人……”

我听得心里一震。那个年代,三百块钱可是一笔巨款啊!

“可是……”张德芳擦了擦眼泪,“还是晚了一步。你张叔叔临终前,让我把这三百块钱还给你奶奶。他说,这钱是你奶奶的救命钱,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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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为什么不还给奶奶呢?”我忍不住问道。

张德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因为这钱,不单单是三百块钱那么简单……”

原来,在我爷爷之前,奶奶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夫,就是张德芳的丈夫老张头。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定了亲。可后来老张头参了军,在外地一待就是三年。

“那时候交通不便,信件经常收不到。”张德芳说,“你奶奶等啊等,一直等到20岁。村里人都说她是’望门寡’,让她另觅良人……”

最后,在长辈的劝说下,奶奶嫁给了我爷爷。而老张头退伍回来后,也娶了张德芳。

“你张叔叔临终前跟我说,这三百块钱,是他欠你奶奶的情债。”张德芳颤抖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这些年,我一直想把钱还给她,可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

我打开布包,里面除了三百块钱,还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年轻人在麦田里的合影。女孩子扎着羊角辫,笑得那么灿烂;男孩子穿着军装,眼神坚定。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奶奶这辈子从不打扮,为什么她每年都要给张家送糯米糍,为什么她总说自己是个”累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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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把这些告诉了父亲和二叔。

父亲听完,坐在院子里抽了一晚上的烟。二叔更是抱着奶奶的遗像哭得像个孩子。

“这些年,我们都错怪了她。”父亲哑着嗓子说,“总说她抠门,不懂享受。原来她的心里,一直藏着这么深的故事……”

后来,我们在奶奶的遗物里发现了一个布包。里面有一张车票,是去往老张头当年服役地方的。票的日期,正是他去世那年。

村里人都说,老一辈人重情义、懂分寸。可谁又能知道,他们平淡的外表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如今,每到清明,我都会给奶奶和张叔叔上坟。看着他们的坟茔隔着一道田埂,我总是想,这一生,究竟什么才是亏欠?

而那三百块钱,我们始终没有还给张德芳。因为她说:“这钱,是你奶奶和你张叔叔的缘分,我替他们收着,等我百年后,一起带进去……”

作品声明:内容存在故事情节、虚构演绎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