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敝同乡的魂,在文学上所占的地位,恐怕是任何鸟之所不能及。

我们一提起杜鹃来,便好像有说不尽的诗意在眼底缠绵。

它本身不用说,已经是望帝的化身,但它时而又幻形为薄命的佳人,时而又幻形为忧国的志士,声是满腹乡思,血是遍山踯躅,可怜,哀惋,纯洁,至诚……这在国民的感情中是成了爱的象征,这爱的象征是成了国民的感情。

而且,这感情还超越了“国民的”之范围,东方诸国大抵是受了传染的。例如日本,杜鹃在文学上所占的地位,便并不输于本国。

然而,这实在是名实不符的一个最大的例证。

杜鹃是一种灰黑色的鸟,毛羽并不美,而它的性质尤其专横而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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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鸟是不砌巢的,也不孵卵哺雏,在生殖季节只产卵于莺巢中,让莺替它孵化哺育。鹃雏较莺雏大,在将长成时甚且比莺之亲鸟尤大。鹃雏孵化后,每将莺雏挤出巢外,听其号寒啼饥而惨死,而自己则独霸着莺的哺育。莺受鹃欺而不自知,劬劳着哺育着比自己还要大的鹃雏,真是一幅令人不平,令人可以流泪的情景。

想到这些实际上来,觉得杜鹃这鸟子大可以成为欺世盗名者的标本了。然而,杜鹃不能任其罪。杜鹃是与生俱来的杜鹃,它并不曾要求人把它认为佳人志士。

人的智慧究竟和莺也相差不远,全凭主观的意象而不顾实际,有无数的人面杜鹃被哺育着,通乎去来今的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