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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到过,这人间

那一天,在埋葬我的山坡

头顶生出荒草,脚下一片野百合。

偶尔拜祭的人对石碑哭上几声

擤干鼻涕,心情痛快地下山,

然后是风声、鸟鸣,漫长的等待。

清明和鬼节这里又热闹起来,

在香烟缭绕、灰烬纷飞中,

亲人逐渐老去的面孔一一闪现

有时等得到,有时等不到,

有时等来的是管理员,

他叼着烟卷儿,边走边清点,

哪些已售,哪些正新建,

又有哪些有费用积欠。最后

他会匡出一个数字,只要

过了那个年头,便可宣布

这坟头在阴阳两界都失去主人。

他用签字笔敲敲A4纸垫板,

在一个姓谭的墓碑前伸懒腰。

我们被一辆面包车运往更大的陵园,

那里更荒凉、偏僻。那里我们

像过期档案挤在一起,随时

被查询、提取,直到极少数

被亲人哭着认出、迁回,

直到空出的位置被重新构建,

再次在人间流转。也只有到那时

我和身边的一帮老灵魂

才会获得真正的安息与遗忘,

仿佛不曾到过,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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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 作者:瓦西里·巴克舍耶夫 摄于首都博物馆

写在后面:

歉,写了一个敏感、有些忌讳的话题。

今年清明,和姑姑、姐姐一起给爷爷、奶奶上坟。算起来,他俩离开已经20年。

墓穴一般最长缴费时间20年,之后要续费,我们为爷爷、奶奶又续了20年。

交费时,和工作人员聊了几句。

我问:“如果20年之后没人续费,会怎么办?”

工作人员答:“我们会在媒体刊登信息,请家人来处理。”

我接着又问:“如果一直没人回答,会怎么办?”

工作人员没直接答我,似乎想了一想,回了句,“会集中统一处理。”

家人拉着我往外走,说这种事儿,他们不会告诉你的,最后就是一起平了。

问这两个问题,是想到如今我在,尚可为爷爷奶奶以及父亲交费,等到我也不在,又是谁给他们续费?如不能续,又将会如何?家人说的,大概也是对的。墓地出于经营考虑,不会长年留着那些无主坟,多半会集中统一清理掉,然后再建新的墓穴出售。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余,人都不在了,计较这些做什么?

古人有祠堂、宗族,逢年过节会供养、祭拜。我爷爷在时,也会在过年请一张灶王爷贴在堂屋,除夕下好的饺子第一碗要先供奉上,拜灶神,也敬祖先。如今这些风俗在乡间还有一些留存,城市里并不多见。

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对故去的亲人也莫名多了些思念。到了年节,常常想起,于是装一碗米,点上三柱香,在厨房里拜一拜,敬一敬,与其说是告慰先人,倒不如说是为自己祈一分安心。

子不语怪力乱神,而孔子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对于身后的缥缈,夫子也是有预知的吧,不过他强调的,还是在世者的虔诚与敬畏,那也不是愚惘的迷信,而是血脉、亲情与文化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