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胡鸣九离开后,刘剑雄不解地问蒋维和:“二舅!不是说好了你分四成,我与胡县长各分三成,为什么突然提出不要了?”
“要也不能当他面要。何况钱放在你账上,我能不放心?”蒋维和讳莫如深地一笑。
“那倒也是。不过您表示不拿,他也吓得不敢拿了。”
“他本来就不该拿三成。这件事是你起的头,我才答应与上面打招呼,多少分一点给他已经算客气了。”
“对呀,不是二舅出面,县里根本办不了。”刘剑雄提出另一方案,蒋维和拿六成,他与胡鸣九各拿二成。
“就这么定了。全部款项打到你公司账上,用这笔钱做生意,就算我入股公司,每年分红就行了。”蒋维和思忖片刻,提出他拿五成,让一成给刘剑雄,胡鸣九二成足够了。
小桃红得知吴家被害真相后,越想越觉得对不住吴雨声。尤其听说他为了保李清泉回家治病,主动顶了他的罪名,甚至不惜以巨款和刘家做交易,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哀莫天于心死,她隐隐觉得他所以这样做,似乎与她对他的态度有关,所以彻底断了生的念头。
她必须尽快见他,将真相告诉他,同时对前途不能失去信心。钱教授和北京方面有关人员仍然竭尽全力营救他,他不能自暴自弃,放弃最后一线希望。她越想见他,越见不到他。
自他主动顶罪后,成为案子主犯、监狱监管重犯,因此她想尽办法都没能见到他。一天下午,她趁关狱长休息在家的机会,悄悄跑到他家,请求他安排她与丈夫见面。
“我知道你为难。但你一定要帮我,就算他判死刑,也该让我见他一面。我保证不谈有关案情,如果不放心,可以派人在场监督,让我见他一面就行。”
她取出一枚鸡血石印章放在桌上,说这是吴家的传家宝贝,有了这东西,你这辈子什么也不用干,包你有吃有喝。关狱长接过印章,借着窗外的亮光仔细看了半天,知道这块鸡血不是一般石头,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犹豫片刻,收下印章,答应安排她与吴少爷秘密见面。
面对价值连城的鸡血石,关狱长终于动心。几天后一个晚上,他将小桃红秘密带进监狱,装成送饭的狱差,来到专门囚禁死刑犯的单人牢房。
死囚牢房防范严密,不但有一扇铁门将囚室与过道隔绝,门内还有一道铁栏杆,横在铁门与牢房之间。
吴雨声带着手铐脚镣,坐在墙根。窗外,传来隐隐的雷声。不一会儿,送饭的狱差拎着竹篮走进,将饭菜从铁栏杆下递进去,低声叫他:“雨声!”
他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送饭的狱差原来是小桃红。她取下帽子,露出一头长发,激动地看着他。她女扮男装,身穿狱差制服,要不是她叫他,他根本不敢认她。
她的到来,令他感到意外,因为吴家不顾他反对,准备将她沉入江中,经历了这种大难,她仍然跑来看他,令他非常感动。
他趴在栏杆上,问她怎么进来的。她隔着栏杆伸手紧紧拉起他双手,没等说话便泣不成声。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他竭力稳住情绪,故作轻松地安慰她,“韵,你能来就好,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
他这一说,她哭得更凶了。他伸手抹着她脸上的眼泪,动情地对她说,她能赶来看她,是对他莫大的安慰,即便死了也没有任何遗憾。
“雨声!你一定要挺住!”她抬起泪眼说。
“不用救我!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救。吴家前世作了孽,今生今世由我来偿还,也算死得其所。”他认为当年汪家被害,吴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何况吴家得知她是汪家后人,不但不反省思过,反而按家法处死她,这是不能原谅的行为。眼前发生的一切,也许是老天爷对吴家的报应。
“雨声,你听我说……”
“竹韵!什么也不用说,我已经做好死的准备。死前没别的念头,就想当你面给你磕头,为吴家先辈的所作所为,向你们汪家谢罪!”他扑通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雨声!快起来。千万不要这样,你误会了……”她想拖他起来,无奈隔着铁栏杆够不到他。
情急之中,她在他对面跪下,说革命党人和钱教授都非常关心他的命运,只要有一线希望,绝不会放弃营救行动,希望他振作起来,勇于面对现实。
“今天见到你,死而无憾。你回去告诉他们,他们心意我领了,我哪里也不去,这里是我最后的归宿!”他对自己的命运已经做了最坏打算,为了保李清泉出去,他顶了他的罪名,已经没有退路了。
何况眼下时局对袁世凯十分不利,他们肯定狗急跳墙,不会放过他。他转身离开栏杆,走到小窗洞下,面对大墙,背对小桃红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无论她怎么叫他也不肯转过身。
大墙外,大风大雨呼啸着从房顶掠过……
她双手摇着铁栏杆大叫:“雨声!我错怪了你,这一切全都是误会。陷害我们汪家的不是别人,是刘家,刘剑雄父亲刘镇邦是杀人凶手,他才是汪家大冤案的幕后策划者!”
林秀莲悄悄找到刘七,取出20块大洋,让他写一份供词,证明刘剑雄指使他陷害吴家贩大烟的内情。刘七收了银票,满口答应,让她明天来取供词。
虽然他恨刘剑雄,20块大洋对穷困潦倒的他也不是小数目,但想到刘家在安庆地头上的势力,越想越犹豫。万一他写了证词,林秀莲告不倒刘家,刘剑雄绝不会放过他。
刘家不但跟官府说得上话,在黑道上也有影响力,尤其他旗下的皖和公司财大气粗,越做越大。上次要不是他跑得快,早就死在刘家派来的杀手枪下。
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这次再也不敢玩命了。他想来想去,托人找到朱管家,约他在茶楼里见面。
朱顺听说刘七要见他,心里十分惊讶。上次少爷雇凶杀他,虽然没当场打死他,却落下终身残疾。从那以后,他一直隐姓埋名,不见踪影,现在突然冒出来要和他见面,不知他耍的什么花招。
他请示了刘少爷,经他同意后悄悄来到约会地点。他在茶桌边坐了一会儿,刘七拖着一条残疾的左腿,一瘸一拐地来了。他见到朱顺,刚落下屁股便告诉他,有人要他写供词告刘少爷。
朱顺暗暗吃惊,问是不是小桃红。
他犹豫片刻,说出林秀莲名字。朱顺不由一愣,心里觉得奇怪,这件事早过去了,而且与林秀莲毫无关系,她为什么要找刘七写证词。刘七表示不清楚,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不寻常,特意跑来向他通报。
朱顺双手抱拳说:“七爷!你说的情况非常重要,少爷知道了一定会重谢你!”
“不用谢,只要少爷不出手害我就行了。朱管家,你我认识少说也有六七年,有些话不想瞒你。当时对小裁缝下手你也在场,没想到他有九条命,埋在地下又活过来。
你们少爷以为我骗他,甚至以为我与小桃红暗中来往,存心出卖他,所以派青帮追杀我。我不怪他,要怪就怪自己中了别人圈套。”
“话讲到这个份上,我也不瞒七爷。除了青帮的人,你身边也有人想取而代之!”
“你说的人我晓得,反正他也死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带话给刘少爷,我所以向你报告这个情况,无非想弥补过错。现在弟兄们都散了,我也成了废人,别无所求,只想平平安安活着。”
出卖林秀莲的目的正在于此,他想保住自己这条命,不想为20块大洋冒杀身之祸。
朱顺回到家,立即报告刘剑雄。刘剑雄听说林秀莲跑去找刘七,准备告他状,当即大怒,认为她活得不耐烦了。
朱顺告诉他,林秀莲与小桃红可能同是汪家后人,她跑去找刘七,与小桃红暗中指使有关,无非想把水搅浑,企图拖延军火案的判决。
“她和小桃红怎么成了姐妹?”刘剑雄认为不可能。朱顺告诉他,听陈巧妹说林秀莲原是汪家大小姐,小桃红和她是亲姐妹。
“既然是这层关系,立即派人除掉她。”他断然对朱顺说。朱顺建议派青帮的人下手。
他认为杀鸡不必用牛刀,黄家兄弟分了她的家产,一直担心她将来告到官府,讨回家产,让他们动手就行了。至于青帮的人,用来对付刘七,留着他早晚是祸害!
“少爷,这怕不合适,毕竟是他向我们通风报信。”
“你懂个屁。这叫无毒不丈夫!”他叮嘱朱顺,无论对林秀莲和刘七,绝不能心慈手软,一个也不能放过。
朱顺离开后,刘剑雄独自站在书房内,心里再次想起《夜宴图》。尽管吴雨声不肯说出这幅画的主人是谁,他仍然打听到一些线索,此人极可能是桐城龙眠山抱雪庵主持青云法师。
这幅画和小桃红一样,是他念念不忘的两件宝贝,随着吴雨声死期越来近,离他所想的目标似乎越来越近。
他利用二舅透露的消息,将吴雨声和李清泉先后抓进大牢,不失时机地搞垮宝鼎行,令皖和公司成为安庆商家中的龙头老大。现在看来,二舅介绍他与洋人公司合作是非常关键的一步。
这年头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就目前局势而言,也许有钱比有权更重要。
二舅离开安庆前悄悄向他吐露心迹,担心袁总统早晚会倒台,所以将其所得全部入股皖和公司,无非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由于二舅不拿现洋,将其全部所得入股公司,胡鸣九也不敢拿。
这样一来,吴家所出10万大洋理所当然地成为公司做生意的本钱,他因此成为这笔交易中最大的赢家。
一大早,小桃红在街边小吃店吃了早餐,回到清风班。她穿过堂屋,推开睡房门走进,发现秀子坐在茶几边等她。
秀子见她走进,伸手将房门插上,压低声音告诉她,在雨声的帮助下,她丈夫放出来了,住在万和医院治病:“他想尽快见你,有急事和你商量。”
她们匆匆赶到医院。因为医院有警察局的人监视,秀子特意将她带到万医生的值班室,让她换了一身白外套,戴上口罩,装成护士进了病房。
李清泉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双颊深陷,眼窝里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与两个月前在南山寺见到他时判若两人。
看见小桃红,他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脑袋凑在他耳边,低声向他问候,并将护国军节节胜利,南方名省纷纷宣布独立,要求袁下台的情况告诉他。
他连连点头,脸上透着欣慰的笑容。他们交谈了一会儿,他突然指指门外。
她意识到什么,悄悄走到门边向外张望,发现秀子坐在门边的长椅上把风,这才放心地走到他身边。
他咬破衣领上的线头,从夹层中取出一张叠得很小的字条递给她,字条里记录了吴雨声根据回忆写下的有关绝密文件的主要内容。
“这件事千万要保密,除了你,我连秀子也没说。让你冒极大的风险来医院,就是为了将这份东西在报上捅出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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