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阳印象AI配图
自懂事时起，热天木屐、凉鞋，冷天胶鞋抑或布鞋，穿在脚下是永不褪色的记忆。
知道有一种鞋是建立在某种动物死亡的基础之上，距离自己又那么遥远，是在读高小的时候。
那天，天空湛蓝，像抹上了“山水”牌蓝墨水。孩子们正兴高采烈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期间，遇到从城里做生意回来的五七哥。
没有谁发号令，伙伴们原本左顾右盼的目光却一下子投射在五七哥身上，贪婪地在五七哥爆炸式发型、笔挺的西装和乌黑发亮的皮鞋上慢慢游移。
五七哥打小在山里长大，很容易触摸到孩子们的内心世界，索性停下匆忙的脚步，语重心长地说：“小弟弟、小妹妹们，要好好读书，将来爬出大山、跳出农门，用知识改变命运！”
见孩子们似懂非懂的，依旧用好奇的目光勾住自己，五七哥一时兴起，做金鸡独立状，半弓着身子，随手脱下只皮鞋，从裤兜里掏出只打火机，在孩子们兵乓球状的眼球注视下，把火焰慢慢向鞋面靠近。
1秒、2秒、3秒、4秒……直看得孩子们目瞪口呆，五七哥才把打火机熄灭，把刚经过烧灼过的鞋子递给孩子们，让大家检查鞋面被烧坏了没有。
看到孩子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稚嫩的脸庞写满了疑惑，五七哥说：“这是正宗的牛皮鞋，没有两三百是买不来的！”说完，在孩子们一阵“啧、啧”称奇声中匆匆离去，鞋跟“笃、笃、笃”地敲打在路面上，也重重地敲在了孩子们的心坎上。
此时，我才知道除了木屐、凉鞋和解放鞋，山外还有一种烧不烂的鞋子，于是心里憧憬着：要是拥有这么一双皮鞋，“笃、笃、笃”地叩在村子石头巷子上，收获猎奇目光——尤其是异性目光一片，该多惬意！但由于家庭窘迫，我的梦想一等就将近二十年。
在一个空气中激荡着知了叫声的暑假，为了下期的学费有着落，我到县城里跟表哥做泥水活。
白天，顶着烈日，挑起水泥浆，大腿筛糠似的往3楼慢慢移动；夜晚，在工地简陋的帐篷里，听着轰炸机般啸叫的蚊子声入眠，时间似乎凝固了。
一天，由于屋主感激表哥的勤劳和负责，免费送一双穿了半年的皮鞋给表哥。鞋面皱巴巴的，像80多岁老人的脸，工友们都忍俊不禁。
表哥却如获至宝，据理力争说：“之所以皱巴巴的，真皮也！假的皱不起，一皱便很快皲裂开来。”大家好奇，要试穿，表哥心疼皮鞋，婉言谢绝了，我也因此丧失一次体验穿皮鞋滋味的绝佳机会。
好在假期行将结束的时候，表哥家里有事，临走，把皮鞋连同行李暂时寄存在我起在城里的新家。
虽然知道没经别人应允就动人家的东西是极不礼貌的行为，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有一天，我还是偷偷打开了表哥的行李，取出皮鞋潇洒走了一回便放回原处。
后来细心的表哥察觉了，找我谈话，不无心疼地说：“旭欢啊，以后如果要动我像皮鞋这么贵重的东西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我自知理亏，只好陪着笑，保证下不为例，表哥知道我平素为人老实，本质不坏，又没有把皮鞋据为己有的打算，属于“即兴犯罪”，这才把原本要到我父亲那里“告状”的计划取消了。
时间的巨轮转啊转，像身骨出了点毛病的老人，吱吱呀呀地叫着，很快就转到了20世纪90年代。村里许多地方早已变了：墙壁上的语录少了，广告有了；茅草房没了，洋楼多了；木屐少了，皮鞋多了；我的梦想也快实现了。
1991年，我到姐姐缝纫车间玩，一阵嘘寒问暖过后，姐姐盯着我刺破布鞋面露出几个脚趾头的双脚，赶紧塞给我10张“大团结”，叫我马上到街上买双皮鞋穿，我的梦想就这样意外地、毫无征兆地实现了——可惜只实现了一半。
当时，我接过姐姐的钱，欢天喜地地到皮鞋店花了60块钱买了一双中意的皮鞋。回到家里，我记起了小时候五七哥的招数，马上找来打火机，小心翼翼地往鞋面烧去。
1秒、2秒、3秒、4秒……就在我期待着见证奇迹的时候，鞋面却意外地冒起了青烟，我赶紧松开了摁住打火机开关的手，但为时已晚，皮鞋已经无可救药地烧开了个尾指头大小的洞，心疼得我直想掉眼泪。
人造革——当我知道他跟真皮是孪生兄弟的时候，我的皮鞋梦仅仅实现了一半而已。
真正实现梦想是在1996年。当时，我初中毕业未能考上如意的高中，心灰意冷地跑到南宁跟邻村做土建的小包工头打零工。
当同龄人在学校里收获了一个学期科学知识时我收获了几百块钱。第一次拥有那么多钱，我除了交给父母作补读的学费（父亲和我重来没有让我长期离开学校的打算。）外，其余的用来消费，其中就包括买一双真皮鞋，苦盼多年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如今唾手可得的皮鞋啊，我等你将近二十年！
物易星移，如今我早已参加工作，也已经结婚生子。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自从大儿子进入青春期后，对鞋子有一种近乎痴迷的追求，潜意识里仿佛是为了弥其父亲儿时的缺憾。
平时，儿子常向我和其母亲索钱买鞋，通常要买两三百块一双的鞋子，有时甚至五六百块一双，且一年要买两三双。每次我和妻子心疼不已，妻子常用连珠炮发式的语调做其思想工作，我则通过举例子的方式做工作，因种种原因，例如儿子用压岁钱和零花钱购买，加上有时我和妻子会动了恻隐之心，收效甚微。
年初乔迁新居时，儿子从老家带了5、6双鞋子过去，前段时间，我到老家整理鞋柜，居然发现还有好几双儿子的鞋子，逐双检查一遍，都是好好的，且都是些安踏、耐克等知名品牌的鞋子。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穿的几十块交差应付式的皮鞋，又瞧了瞧儿子那堆鞋子，心中五味杂陈。当晚，我把儿子叫到跟前，开始“博古论今”、“引经据典”，不厌其烦地做其思想工作......
作者简介
蒙旭欢，广西宾阳县武陵镇人，宾阳县作家协会会员，宾阳县洋桥镇党委宣传委员。喜欢拼词码字，曾在《人民网》《新华网》《广西网络广播电视台》《广西日报》《南宁日报》《今日宾阳》《宾阳发布》等报刊、网站上发表新闻信息400多篇，文学作品在县级报刊、网站上偶有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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