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挨打后不久,就找个机会,让晴雯给黛玉送去一样东西——两条旧帕子。晴雯不解何意,但宝玉说,你放心,他自然知道。
等晴雯将帕子送到黛玉手里,可黛玉并没有立即明白宝玉何意,而是着实的细心搜求了好一会,才体贴出宝玉送帕的意思来。
随后黛玉就在这两块旧帕子上写了三首绝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题帕三绝》,这三首绝句不难理解, 每一首都提到了黛玉的眼泪,写的是她日夜为宝玉流泪的日常。
有人该说了,为什么就肯定黛玉一定是为宝玉流泪?难道黛玉就不能为自己的身世流泪吗?当然可以。但我们知道,黛玉的前世是绛珠仙子,而宝玉的前世是神瑛侍者。
黛玉下世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用这一生的眼泪还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之恩,因此,她的眼泪,更多都是为宝玉而流,她为自己身世所感伤流泪的时候还真不多。
你看第一首: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尺幅鲛绡劳解赠,叫人焉得不伤悲!这说的就是宝玉赠帕之事。
宝玉为什么让晴雯送帕给黛玉?黛玉不缺手帕啊。细细思量,至少应该有两层意思,一则让林妹妹好好保重身体,不要总是伤春悲秋眼泪不断。二则送的是旧帕不是新帕,意思是一切如旧,我心依旧,不会因为一顿打就完全摒弃前情。
还有一点,就是宝玉挨打后,黛玉哭成了泪人,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宝玉让晴雯送帕也是心疼林妹妹之意。而且,在古代,男女之间也多用手帕传递情谊,红楼梦的小红贾芸就是这样。
第一首前两句写的是黛玉流泪的日常,那种寄人篱下的悲苦,以及与宝玉之间的感情的不可捉摸,都让敏感多疑的黛玉,常暗洒闲抛,以泪洗面。
但偏偏在这种时候,宝玉总能想到他的林妹妹,他让人送来旧帕子,这是用只有两人才能明白的旧物来宽慰她的心,帕在如同宝玉在,他懂她的眼泪和伤悲!
再看第二首: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第二首再次写黛玉流泪的日常,似乎在林黛玉的日常生活中,眼泪占了很大的空间,其实不是。
黛玉这时的三首题帕诗,看似写的是自己的日常,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切与宝玉有关的日常,前面我们说了,黛玉一生的眼泪,几乎都是为宝玉而流。
就像终身误里说的,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即便宝玉没有招惹黛玉,黛玉也会眼泪不断,直到她眼泪流干,泪尽夭亡的那一天。
到那时,她与宝玉的缘分也就到头了,而她也还清了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两人从此互不相欠。说白了,宝黛爱情在梦境里是爱情,但在现实中,就是一场以泪偿恩的情债。
所以,我们可以这么理解,黛玉的眼泪,只要她活着,就会一直流,不管是因为感怀身世,还是与宝玉矛盾,其实最终都还是归结到宝玉身上,直到泪尽夭亡。
这首诗写黛玉日常闲着没事会流泪,夜里也会泪湿枕巾,自己习以为常,就是身边人,一开始还都劝解一下,后来看她整日如此,也都由她去了。于是,流泪成了黛玉的日常。
当然,这个流泪,多数时候仅限于潇湘馆内,或一个人独处之时,或跟宝玉闹别扭矛盾时,黛玉跟姊妹们相处的时候,那可是大家的开心果,最会取笑玩乐的,很多段子都是就地取材,信手拈来,非常有趣好玩。
再看第三首: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整首诗依然在写眼泪,可知黛玉用情之深,而且用了娥皇、女英泪洒湘妃竹的典故。
巧合的是,黛玉也因眼泪多,在后文探春起诗社众人给自己起号时,她恰恰被探春起了个潇湘妃子的名号,正因为她住在潇湘馆,有很多竹子,又爱哭。
黛玉曾将自己比作娥皇、女英,说明她是认可娥皇、女英为寻夫泪洒湘妃竹的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的,因此,当探春给她取这个名号并以“林姐夫”打趣她时,一向嘴不饶人的林黛玉并没有反驳,而是低头不语。
探春可能根本就不知道黛玉曾写过这样的诗,但她还算比较了解黛玉,因此一番打趣的话,没想到恰好击中了黛玉的心理。
三首诗,每一首都满布血泪,它既是黛玉对自己身世的感怀和悲叹,更写出了她这一生为还泪而下世造劫的现实。从根上来说,黛玉进贾府,自始至终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停地流泪,直到泪尽夭亡!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