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蜀黍,俗名苞谷,于深山之中广有产出,贫民多以此替代米麦。” 玉米自起始之际,便被视作穷人的 “救命粮”。

在清朝历史的长河中,曾有皇帝下令严禁种植玉米,尤其是在受灾严重之地,种植者便会厄运临头。

其缘由颇为简单,玉米对土地的要求并不严苛,能够轻易地在山区繁衍开来。

如此一来,便可能为大量土匪与流民提供生计,故而玉米成为官府极力禁绝的对象。

嘉庆十八年《平定剿匪纪略》卷 38 载:“查南山匪徒起衅根由,…… 多系川楚等省贫民,或孤身前往,或携家眷而来,开垦荒山,种植包谷杂粮;其距兴安、汉中相近者,借水运贩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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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奏折之意,乃是指玉米成了查南山区土匪的 “匪粮”,售玉米所得则为资敌的 “贼赃”。

道光年间,安徽徽州府官员上奏:“棚民私行开垦,种植苞谷,…… 此棚匪成群结队,实乃地方之患。”

种植玉米分明关乎 “国家粮食安全”,怎会沦为一桩罪过?

道光八年(1828 年)《白山司志》记:山地广种玉米,民众皆赖其以果腹。

《安顺州志》亦载:“包谷,于山地遍植,民众皆仰仗其接济饮食。”

道光二十年(1840 年)《宣平县志》称:“玉米,…… 每百斤可磨粉九十五斤,贫民借此充作日粮”;清末光绪年间,常山县亦是 “深山穷谷专种包粟以度一年之粮。”

诸位,其中缘由已然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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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乃能让穷人饱腹之物,如此一来,富人又怎能肆意压榨?

乡绅阶层自是借助官府之力,妄图从根本上打压玉米的种植。

《遵义县志》一语中的:“苞米价廉且耐食,食用又便捷,为富人所不屑,却是农家之命脉。”

清代康熙、雍正之后,人口数量迅猛增长。据考证,清朝建国之初,全国人口约在六、七千万上下,历经数十年的安抚流亡、休养生息,人口涨至一亿二、三千万。

自 17 世纪后期起的百余年间,正值清代所谓太平盛世,人口日益繁盛,至 18 世纪末,全国人口已然突破三亿大关。人口的剧增给粮食供应带来了极为沉重的压力,于是众多农民纷纷前往山区垦殖。

玉米特别适宜在山地、山地种植,清人郭云陛在《救荒简易书·救荒土宜》里谈到:“黄子包谷宜种沙地。黄子包谷沙地能成,若于立夏断风前五日种之,则苗不为沙所打,而能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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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估计,清代北方有玉米参加轮作复种的耕地,比不种玉米的耕地,可增产23.75%;南方则是28.33%。同大米等粮食品种相比,玉米还耐饥,时人有“大米不耐饥,苞米能果腹”之语。

然而,有利益之处,必有纷争。

为维系所谓 “江湖” 的生态平衡,古代官员祭起 “环保主义大旗”,且屡试不爽。

嘉庆二十年(1815 年)《宁国府志》记载:“苞芦,流民赁屋种植苞芦,妨碍河道,嘉庆十二年奉旨查禁。” 道光三十年(1850 年),汪元方称浙江西部各属山区,有外地流民 “棚居山中,开种芭谷,引类呼棚,蔓延日众”,致使 “每遇大雨,泥沙俱下。”

道光十三年(1833 年),御史蔡凑遂上疏朝廷,请求严禁 “棚民开山之举”。

瞧,种玉米竟会导致水土流失,阻塞河道。

官员们禁种玉米的奇葩理由,竟是为了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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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打压农民的种植权益,官员们在奏折中写道:“…… 去秋包谷青空,廉谷、荞麦收成共有五分以上。力田之家尚堪自给,惟粮价高昂,各厂不能多养工人,佣工者无可营生,且知向来办账外来游民不入户册者例不给颁,遂起意抢夺,无业游民纷纷附和,以致聚集人众,竟敢抗拒官兵。”

在官员、胥吏们上纲上线的笔墨操弄下,玉米成了 “有害农作物”。

从粮食价格,论及无业游民;

从聚众闹事,谈及对抗官府。

透过此短短几百字的奏折,可窥得因百姓种植玉米,遭官府与豪强联手打压多年,终至无奈啸聚山林的往昔。

追根溯源,玉米种植粗放,价格低廉,“扰乱了” 粮食市场的价格,粮商无利可图,官员们又怎得分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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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于饥饿时仅有果腹之忧,贫民饱腹之后,富农便会徒增无数烦恼。

众人皆能饱腹,谁还会去地主家 “借贷”?

若无人借贷,不玩 “驴打滚”“九出十三归”,市面上的当铺、钱庄岂不要关门大吉?

市场经济岂非要被 “泥腿子” 们搅乱?

君谓计将安出?唯有弹压一途。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份奏折:“我等阖邑居民,于嘉庆七年间呈请县府,通详严禁,饬县驱逐。该匪等抗断不遵,串通本地匪类,捏写租票,勒索退价。我等屡经赴上司各衙门具控,俱批令将山场封禁,毋许棚匪一名藏匿。而本县以棚匪众多,驱逐为难。数载以来,骚扰不安。”“数载以来,骚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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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关于农民种植玉米之事,官府与乡绅已持续打压多年。

小小的玉米成了 “富民所唾弃”,“山民赖以活命” 的珍宝。

但凡错误执行的政策背后,必然牵涉庞大的利益集团,古今皆然。

道光四年(1824 年),两江总督陶湖因安徽休宁县 “書民” 程元通等的申控,限定当地垦山棚民于租期年满后,“退山回籍,其年限已满并未载明年限而承种已逾十年者,再种二年退回;如年限未满业主情愿还租及诉讼到官,纺退租价,按年分摊;如置有田产与土著民人缔姻编入保甲者,与土著无异,应令入籍。”

你若钟情于种玉米?再种便取消你的户籍,子女还妄图参加科举考公务员?简直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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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仍难阻挡山区居民种植玉米的热忱。

清史记载:棚民退山后,不得仍种包芦,改种茶、杉,培蓄柴薪,以免坍泻。如仍有将山场混召异籍之人搭棚开垦至五十亩者,无论公业私业,发边远充军;不及五十亩者,减一等;租价入官。

表面观之,清政府担忧流民聚集山区,会对统治构成威胁。明了否?皇帝最为忌惮者为何?自是影响统治!于是,乡绅恳请官府上奏天子,进山剿匪,夺得田地后再分账。说白了,便是当地豪强见山区开垦出诸多良田,撺掇 “郑必昌、何茂才” 之辈上演一出类似 “改稻为桑” 的闹剧。他们甚至无需使出 “毁堤淹田” 这般愚笨手段,径直将山区百姓 “棚民” 划归 “山匪” 即可。

老百姓所种的 “玉米粮”,触动了官老爷的 “铁饭碗”,自然要将你的“保命锅”砸烂。

否则,鲁迅怎会喟叹:“我翻开这历史一查,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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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后期,人口愈发增多,粮食愈发匮乏。贫农与地主之间的矛盾逐步升级,引发了白莲教起义、捻军起义、太平天国运动,清政府对民间的掌控力日益衰弱,禁止玉米种植之事遂无人再提。

《巫山县志》载:玉米、甘薯……,产量数倍于稻谷。

光绪十九年,《奉节县志》记:“苞谷往昔禁绝…… 今则漫山遍野皆有栽种,农民之食全仗于此矣。”

言语间,都是清朝官员对玉米种植政策变化的无奈与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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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终究是健旺地生长了起来。

光绪末年,“小麦、苞谷,民间种植极为繁盛,皆为大宗出产。” 宣统三年,玉米、小麦、红薯已然成为全国的主要粮食农作物。

当饥荒的阴霾笼罩华夏大地,玉米粒粒饱满,坚毅地抵御着饥馑。

在荒芜的岁月里,玉米粥的馥郁芬芳,飘荡于破败的屋檐之下,那是生命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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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陪伴着苦难的中国熬过 丁戌奇荒1987,挺过 1888 大饥荒,渡过 1920 五省大干旱,挨过 1931 江淮水灾、熬过河南 1942 大灾荒

玉米于贫瘠之地顽强抗争,根须似干枯消瘦的手指,紧紧攥住大地的咽喉,只为那一线生机。

它陪伴着苦难的中国,撑过了最为饥饿、困厄、艰难的时光。

它那宛如信笺的苞叶,写满了岁月的沧桑痕迹。剥开一片褶皱纵横的苞衣,那金黄璀璨与清甜甘美,能够润泽一条饥肠辘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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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之后,我国农业与农村经济步入改革发展的崭新阶段。

20 世纪 80 年代起,玉米茁壮成长,穗大粒饱,精耕细作,颗粒归仓,玉米产量连年递增。

90 年代,中国玉米生产达历史最佳时期,种植面积与产量皆位居世界前列。

得益于 20 世纪科技的进步,玉米终成全世界第三大重要粮食作物。

亲爱的玉米,早已褪去 “救命粮” 的旧有身份。

如今,餐盘里的玉米粒,依旧闪烁着往昔的光影。

时刻提醒着我们,莫要忘却曾经的过往,敬重土地与生命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