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湖南怀化理发师“晓华”因技术精湛、待客真诚“听得懂话”在网络走红。一周涨粉过百万,直播人数达到10万+。
晓华爆红是多方面因素:网友有情绪,地方文旅部门需要关注,媒体需要新闻,同行需要业务讨论,本地居民需要身边的热点,热搜需要榜单。诸多因素之下,短视频平台上就会出现一个爆红的网红。
有个观点认为,这不过是算法随机选中,“抽中了流量彩票”的又一例子。这是当下诸多算法误解的最新一例。这么解释,对晓华是不公平的。算法只是她走红的其中一个因素,而非决定性因素。晓华的走红早有迹象。
早在今年2月,就有一波抱怨理发越来越贵的声音。不少消费者抱怨,“理一次发花了99元”“这几年自己熟悉的理发师收费一路上涨,从180元涨到380元”。
我当时还在新京报写过一个快评《让10元快剪店跟“托尼老师”各得其所》。根据《2020中国生活美容行业发展报告》显示,2020年女性平均客单价为137元,男性平均客单价为95元。
理发价格越来越贵,是因为理发已经成为一种寻求自身定位的生活方式,但这也让很多人想起小时候理一个发,只要一两元。实际上二十块钱的理发店仍大量存在。只不过一般都不是在城市CBD、商业中心的连锁店,而是开在背街小巷、居民区中的小理发店。
所以,“晓华”走红背后戳中了人们对理发行业的痛点。很多人调侃,没有人能笑着走出理发店;有的理发店门口写着洗剪吹30元,进去了只有100元的总监剪发;许多理发店疯狂推销办卡,不办卡,那就要贵很多。
这情绪早已存在,它在酝酿、发酵、静静地等待,被造化选中的那个人。
这个人首先要努力。所谓的算法造神论,或算法选中了某个人的说法,有意无意忽略了人的努力。我关注过一个科普号,从三年前他刚刚开始运行的时候就关注了。做科普的号挺多,但他的内容不错,看得出不是东拼西凑,是有能力自己去写的。做了几个月,一条内容阅读才几百。他每天都更新,到现在三年,10万+已经非常频繁了。
2024年2月22日,因生意冷清,为吸引顾客,晓华开了个短视频账号,分享自己日常。这类既贴近生活又有专业性的内容,其实算比较好启动的。刚开始评论区就有留言互动。3月6日,第一个点赞过万的小爆款,评论区高赞留言“姐你比那些带耳麦的有实力多了”。这让晓华觉得,“这条路是可以走通的”。10月29日,一小伙要求“不要剪太短,刘海盖住眉毛,但不是盖住眼睛,后面稍微修得蓬松一点,两边剪短”。这条视频戳中了人们理发的痛点,爆款出圈。此时她已经坚持发布了398个短视频。
接下来似乎一帆风顺了。11月1日,晓华开始直播自己剪发过程,吸引了许多同行的围观。11月7日,重庆网红理发师“山城小栗旬”探访晓华,话题“发型师晓华3天只睡了一个半小时”冲上微博热搜。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关注到的,此前,在微信群里看到一张图片,一个人在理发,身后无数人在拍照,我也没留意。11月7日,央视新闻报道“因为听得懂话,这个女理发师火了”,晓华正式得到认可出圈。
但仅仅有努力还是不行的。传播是一件精妙的事,所谓网感,是需要灵性和悟性的。“晓华”可能没有理论知识,那就需要凭天赋的直觉去把握住情绪,从那些爆红的视频中,去发掘出成功之处。个人坚持加上她的内容戳中了社会情绪,获得了大众共鸣,才是晓华出圈的根本原因。
地方文旅的加持,也是晓华能出圈的原因。11月5日,怀化文旅公众号发布了减免优惠政策,出示本人在理发店的打卡照以及其他凭证,即可享受景区、酒店、餐饮减免优惠。第二天,怀化文旅官方一口气发布了11条晓华相关视频,还邀请了晓华拍了两条短视频为怀化代言。当地商务、文旅部门围绕“剪美美的头发,游福地怀化”主题,进行了一系列线上线下宣传,还引入一些特色商家。
晓华有了地域文旅的支持后,就有了地域话题的加持,就进一步放大了流量。此外,地方文旅的加持,也为央视的报道打开了空间。晓华之所以在全国出圈,很大程度是因为她被媒体广泛报道,也上了微博热搜。热搜是一个小众圈层网红破圈的关键步骤。不过,这一系列复杂的社会机制,都被简单地归因为两个字:算法。
算法这个词,现在是舆论中的显词。人们对理科生、对技术总有一种崇拜式的想象,多年以前,人们想象理科生捣鼓一下,就出来一个“万能机器”,实现按需分配。如今,人们觉得算法能造神,能随意捧红一个人。这是对技术的夸张想象,是从技术决定论到技术阴谋论的不断滑坡。实际上,技术没那么大的力量。算法当然是影响网红走红的一个因素,但并非决定性因素,因为算法也在社会互动之中,背后有网友的点赞、评论与转发。
天水麻辣烫、淄博烧烤、菏泽郭有才、王婆说媒、怀化晓华等网红人物和城市,实际上在爆红之前,都已经有自己的积累。从0到1的积累是非常难的,也是非常孤寂的,但只有先到了1,才能后续从1到100的爆发。小城风物,小人物故事,哪一点最打动人心,没人知道,无法预先确定。它蕴藏在无数的市场交易中,蕴藏在无数个体的转发、点赞、评论中,这正是哈耶克所说的分散知识的典型例子。
所谓分散知识,哈耶克认为知识有两种,一种是科学知识,另一种是有关特定时空之情势的知识(the knowledge of the particular circumstances of time and place)。后者,“从来就不是以一种集中的且整合的形式存在的,而仅仅是作为所有彼此独立的个人所掌握的不完全的而且还常常是相互矛盾的分散知识而存在的。”
简单地说,就是那些关于一时一地的具体知识,它分散在全社会中,分散在每一个个体中的。算法能发现最初的蝴蝶的翅膀,然后在推荐中加以扩散,由此,完成了一个分散知识到社会共同知识的过程。毋庸讳言,这个发现机制是顺应用户的。但另一方面,被忽略了的是,某种程度上算法本身具有反茧房性。
人的阈值会不断提高的。听觉、嗅觉、性、对疼痛的耐受性,都是如此。人对内容也是如此,反复同类的内容,人会觉得无趣,会去寻求新东西。所以,任何内容平台都会试探性地推送新东西、探索和扩展用户的兴趣边界,进而提高用户留存。这是算法本身就存在的反信息茧房机制。实际上,除了基于内容的推荐可能导致内容同质化外,基于行为的协同过滤和基于语义的推荐,在某些情况下更有助于用户偶遇超出其现有认知范围的内容,从而一定程度弱化信息茧房效应。
所以,长期来看人是可以选择内容的。最终决定内容市场的,是受众的特点,这也就是国民性。
算法非常敏锐,它能呈现大众情绪中的那些风起于青萍之末,但真实的社会互动具有复杂性,不是技术能简单决定的。所以,我们在讨论网红为什么这么红的时候,不仅仅要讨论算法,更要看到网红走红背后的复杂性,这样我们才能看见那个更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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