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南轩先生沿沩水而来,培土生根,以心性之源为本,塑道南正脉,为沩水铸了魂,也让沩水之上的古石桥,有了观山看水的憧憬。
南轩书院背靠宁乡罗带山,临沩水,依旧遗址重拓,儒风新展,白墙黛瓦,庭院制式,承道南正脉,延沩水,入湘江,直抵麓山门庭。
穿过巷子口的青烟雾霭,凭吊古贤之士,先得在御碑亭下马,徒步官埠桥,绕纳湖方可抵书院前坪。这是南轩书院的厚沉,也是南轩先生的文隽之尊。南轩为张栻字号,四川绵竹人,其平生讲学,来往于书院之间,因“朱张会讲”,成就千秋美谈。学术上开经世致用之先河,厚植湖湘学派根基。
一
张栻之父张浚为南宋名相,曾携岳飞、韩世忠抗击金兵,屡遭奸臣陷害,先后被贬永州、古潭州。遭贬其间,张浚专程去宁乡罗带山,拜谒裴休墓,礼佛密印寺。
裴休为唐代名相,与沩山密印寺灵祐禅师结有不解之缘,罗带山与沩山肩背相连,层峦交叠,裴休路经此地,见山幽林密,云缠雾绕,绿水泱泱,乃龙磐虎踞之地,遂起夙愿,百年之后,归化于此。
张浚饱读诗书,对山情水意,自有剖解,立于裴休墓前,思沩水汤汤,心生惆怅,暗慕良相之眼力,又自责于抗金失败,无力收复北方山河,愧对列祖列宗,决意择方寸之地,与裴休为邻,永续来生。
多年以后,张浚在江西余干去世,张栻从父命,护灵千里,将之葬于裴休墓相邻的延坡上。从此,一山葬两相,沩水岸边留诗赋,竹篁深处起贤声,后人谓罗带山为官山。
遵儒家之礼,南轩先生在山脚搭建礼庐,守孝三年,和百里乡亲耕犁相守,常摘山中云霞,涤洗心底尘埃,充盈出一身务实本真的性情。其间,以礼庐作学堂,传道济民,此乃南轩书院之发脉。
二
白露已过,南方的秋风,依然吹不凉官山的印堂。山湾鸥鹭,从沩水滩头,飞向官山画卷,有哪位书斋的儒生,能提起手中的画笔,赶在晚霞谢幕前,用垄上的炊烟,蘸上一缕云霞,将其羽化成官山的牵念。
古人读书的地方,青砖石垒,门铛清脆,檐廊迂折,有如一首旧词赋,落在绿水青山中。可惜,南宋的风檐,抵挡不住山雨的侵蚀,明世宗赐建的书院和《魏公祠》,同样破败凋零,消隐于长河落日中。
好在道南正脉源远流长,后人从南轩先生留下的两百多万字的文隽中,寻踪觅迹,又以明代内阁首辅杨廷和的《宋丞相魏国张公父子祠堂碑记》以及清同治帝亲笔手书的“大小文武官员至此下马”御碑中找到了佐证,重拾道南正脉,延承湖湘风骨,让南轩书院檐角再扬。
楚汉名城,文脉通畅,从屈夫子到贾谊,从贾谊到周敦颐、张栻,再至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魏源、陶澍、曾国藩等。古琴识高怀,流水觅知音,鸿案贤声不绝于耳,敬畏与尊崇,血脉相牵,从没有因岁月的变迁而丢魂弃魄。
平心而论,南宋的礼庐尚无南轩书院之名,南轩先生孝满后即回岳麓书院当山长,留下的礼庐谁人在打理,又是何时消隐于沩水之滨,尚无可考。如果不是明世宗梳理天下儒脉,赐建南轩书院和《魏公祠》。湖湘书院中可能早就没有了南轩书院的名号。
可见,南轩书院在湖湘书院中排名不靠前,与其留下的足窝不深,实有关联。南轩先生从碧泉书院入师门,尊胡宏为师。后守孝官山,传道沩水,尚处于承文习理的初始檐阶,其性本论思想,源于碧泉,深耕于麓山脚下。其去世后,又携其文隽,魂守父亲右侧,其孝心可嘉,也给了官山儒声不绝的畅怀。
其与朱熹的“潭州嘉会”,以“未发与已发,察识与涵养”等为题,辨识“中和之义”,开书院学派“会讲”之先河,且以朱熹受理受教圆篇,俩人结为金兰之好,以至张栻英年早逝后,朱熹为其写碑文,整理文辞,心痛了好几年。
其主教岳麓书院八年,倡导学术自由,四方学者闻风而至,很快,书院跻身“宋代四大书院”之列,一时门庭浩荡,舆马拥塞。其提出的“实为贵”的经世思想和“实不在外,当悫于己”的治学之方,成为南宋时期最重要的理学源流,为近代湖湘文化的蓄势井喷留足了基因。
张栻(1133—1180),字敬夫,号南轩, 四川绵竹人。 南宋学者、理学家、哲学家、教育家,湖湘学派集大成者,“东南三贤”之一,名相张浚之子
三
南轩先生所处时代,山河动荡,靖康之耻,南迁之辱,集于一身;朝堂嚷嚷,主战主和之声此起彼伏。其父张浚为北伐都督,壮志未酬,却遭排挤,看破朝堂之事,转而支持张栻开办学堂。
其择古潭州妙高峰私宅创办城南书院,亲书匾额,巧布庭院景观,涵养心性,让张栻有了鼎足湖湘的案台。南轩先生一介书生,退避朝堂纷争,教书育人,不失为中庸之举。其身后之名,盖过其父,两人一武一文,张栻以儒学启心智,文章千古,张浚以武烈留名,忠骨长存。
古人的书院,依风水而来,聚天地之灵气,方可蓄文隽之中和。南轩先生沿沩水而来,培土生根,以心性之源为本,塑道南正脉,为沩水铸了魂,也让沩水之上的古石桥,有了观山看水的憧憬。
谈到湖湘文化的起源,绕不过北宋理学家周敦颐,仔细研读南轩先生的性本论,或多或少带有周敦颐的影子。周敦颐融合道家、佛家思想,写出了《太极图说》,提出了自己对天地、理、气、性、命的思考,其传学于程颢、程颐,南轩先生的老师胡宏又承二程一脉,王闿运曾曰:“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不知是否针对南轩先生而言,但置于其肩头,儒法量身,轻盈得法。
如今,沩水堤岸,四十一座古石桥,轻掩细柳,流水涓涓,座座连着南轩书院的心窝。官山之怀,未沾陋习,汲取了沩水的灵性,也暗敛了清风未老的才情。
张栻父子栖息官山已近九百年,沩水浩浩,鸥鹭缠绵,墓侧古枫苍劲,有人说是张浚归化时所种,壮硕丰盈,斑斓皮壳,有如铠甲,可视为官山最老的护卫。其心底的故人,除了唐宋两朝的名相,还有那位济道为民的好儒生。
如今,南轩先生的性本学说,犹如一汩涓流,早已汇聚到岳麓书院的浩瀚门庭中。但南轩书院的窗前皓月,还透着无限的思念,立在官山之上,接晓雾连云霞,听沩水叙旧贤。直到炊烟早起,打扮起古桥秋色,才随江滩鸥鹭,隐入官山怀抱中。
文 | 骆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