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孝子坟始末
作者：轩宗武
清末民初，在老长春城大西门外，有一座孝子坟，多少年来成为老长春难忘的记忆。
【伪满时期大同大街孝子坟位置，图源《长春街路图志》↑】
传说在清光绪末年，辽南王梦惺随父来长，其母死在长春，岁时梦惺其年尚幼，遗母柩而去，随父南归，后人千山修道。数年后父亦病故，梦惺返长,欲取母骨与父墓合葬一处。翌日取棺，墓旁榆树三株，根脉紧萦尸骨，梦惺见状不忍再移，发誓为母守孝三年，以尽孝道。此后营穴而居，自责失素,铁锁加身，双目紧闭端坐母旁，每日顶礼膜拜，焚香叩首。整日以小米生水充饥，与人无语，苦修苦练，受尽风雨寒暑。其孝感动众人，长春道尹颜世清特赠头箍，南岭驻军旅长曹锟(后曾任民国总统)特题赠“孝有可风”匾。此后访者与日俱增，但梦惺身体每况逾下，于公元1912年卒于母墓前。民众将其与母同葬。翌年春，卸任知县吴长寿为王梦惺出资修坐棺，俗称老道观。其后千山道士陈至生又为其建造了牌楼和道观，人称孝子坟。至此王梦惺以孝子名轰动一时，成为老长春历史上仁孝的楷模。
【伪满时期的大同大街与孝子坟图源“长春印象”↑】
公元1932年之后，伪满洲国成立，国都建设轰轰烈烈地展开，王梦惺的“孝子坟”正好处于新开辟的新京城市主干大同大街上，影响交通和城市建设。经日伪有关部门多次协商、研究，最终还是保留下来这座对长春人颇具影响的“孝子坟”，并拨款预以重修，形成了我们今天所见到的样子。
【长春孝子坟与斯大林大街，资料图片。↑】
新建的孝子坟，占地50平方米，墓基高1米，墓四周环以花岗石雕栏杆，有石阶直通墓六角道观。顺石阶登上墓坛有立柱式石牌坊，墓前有铸铁丹炉和一石雕香炉，整个墓呈南北矩形。位于今人民大街的丰顺路东口，原长春游泳池对面。这座建于1943年的孝子坟，是有百年历史的老长春城惟一一处民间建筑。尽管有关王梦惺为母守孝的传说坊间有多种版本流传，但王梦惺为母守孝的故事应该是可信的，它反映了儒家“百善孝为先”的民本思想在老长春民众心中的深刻影响。
【长春孝子坟，图源“宽城子”。↑】
公元1958年春，新中国进入“大跃进”的年代。孝子坟周边突然红火了起来，问仙讨药人山人海，一时闹得沸沸扬扬。时下社会提倡“破除迷信、解放思想”运动。于是长春高等院校五位教授上书市政府，建议取谛“孝子坟”。其理由是“孝子坟是封建社会的思想和余毒的产物，是伪满洲国对中国人思想毒害的信物，而重申孝子坟决不属于文物。”于是市政府为了解除民众的迷信和对交通的影响，孝子坟于同年秋被拆除。拆除后的碑石散落在人民公园(今儿童公园)内，一些条石被运到南湖公园铺路。这样轰动一时的孝子坟从长春大地上消逝了。
【当年，儿童公园内散落的长春孝子坟石构件。图源“长春印象”。↑】
时间的指针又进入了新世纪，消逝了半个多世纪的孝子坟又唤醒了一代长春人的记忆。有人撰文追忆孝子坟轶事，有人撰文寻索孝子坟楹联，还有人倡议重修孝子坟。这些被历史所激发出来的热情，再一次表明长春人对本土历史的关心和向往以及对老长春消逝记忆的恢复。笔者曾在2004年于儿童公园花窑附近见到孝子坟残石，其中包括立柱上的楹联刻石，沿用传统捶拓法将局部楹联镌刻的字拓下许多，分赠朋友共赏，得到许多人的钟爱。有些外地甚至旅居国外的朋友，见到家乡历史的故物，看到这些墨拓文字，便想到了家乡、想到了中国。
【《静水深流》书中插图。↑】
公元2008年9月9日，在长春息园北端埋葬王梦惺母子遗骨处，在仁孝老人张纯仁提倡下，长春孝子坟得以复建。复建的孝子坟完全恢复1940年代的形制，恢复了匾额牌楼及楹联等，如民国初年曹锟题的“孝有可风”匾,浮屠上“立身行道”的题字。散落于儿童公园内立柱残石也基本上恢复了它的原始功能。被寻访多年牌楼立柱上的楹联已成完璧，牌坊正中横额“天经地义”，左侧“孝为本”、右侧“诚则明”，也完全恢复旧观，其牌楼立柱上的楹联亦恢复如初。
【《静水深流》书中插图。↑】
牌楼中间立柱正面楹联:
一人得道，九祖升天，荣胜甘泉图母仪；万众观风，五伦树木，化成扶老涤民心。
牌楼中间立柱背面楹联:
驷马高车，请观庐墓飞升，以尽孝而成大道；善男信女，莫只焚香顶礼，来敬神效仿斯人。
牌楼两侧立柱正面楹联:
辽海溯仙踪，至孝扬东方道德；琅琊辉世德，高风振万古纲常。
牌楼两侧立柱背面楹联:
庐慕古今稀，更难能龙虎全真，风云抱一；宅心天人激，至可敬粟金弗复，鼎灶含元。
这些牌楼是由“绥中寥弼宸敬立”。另外整座庐墓还有墓碑文等，如“王孝子之墓”、“王氏之墓”的字样。可惜，原“功德碑”等今无文字，尚属阙如，仅有重建碑之简况。那么，长春孝子坟修建时这些楹联，碑文出自何人之手呢?长影书法家郝幼权先生曾有遗文记叙此事:“1943年我从九台到长春，见孝子坟占地不过30-40平方米，紧靠红十字会东侧，在大同大街正中。坟完全用石砌成，有石级十余阶，是个平台型建筑。登上石级有一小石牌坊，正中横额书‘天经地义’，石坊后立一神道碑，碑文及书丹皆出自伪文教部一小官吏王伯超(字文选)之手。”
【长春孝子坟，图源“长春印象”。↑】
郝幼权是长影字幕师，书法以瘦金书见长。据郝幼权先生回忆，这位文教部伪满小吏，曾是其父就读吉林第一师范时的老师，以书法成才。郝幼权认为孝子坟碑及楹联书体应是“欧柳体(欧阳询和柳公权书体)，很工整可观。”今天在息园(即朝阳沟)复建的长春孝子坟，墓完全按伪满建筑形制复原，碑石照旧恢复。只是由喧闹的人民大街移到这寂静的息园深处。长春孝子坟未见著录，连上世纪1940年代出版的《长春县志》也无记载。由上可见长春孝子坟始建于1914年，重建于1942年，1958年拆毁，2008年复建，已近百年，然而它仍然是老长春人记忆中一座倡导仁孝的人伦丰碑。
2011年4月5日于吉林画报社稿
（本文原载于吉林摄影出版社2018年1月出版轩宗武著《静水深流—静轩笔记》）
作者简介：轩宗武，笔名静轩。祖籍河北玉田，长春市生人。中国红楼梦学会理事，吉林省书画院理论研究员，民盟吉林省文化委员会副主任委员，自由撰稿人。主攻红学、艺术学、美学、乡邦文化和书画评论，多年来出版著作如下:2001年出版《静轩艺稿》，2003年出版《如是我闻·静轩随笔》，2005年出版《红楼梦与明清美学》，2006年出版《红楼梦中的东北风神》，2007年出版《红楼梦人物画传》，2013年出版《静轩丛稿》(两卷本)，2017年出版《静水深流·静轩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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