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前，河南省洛阳市嵩县公安局侦办了一起故意伤害案。15年后，本案首位犯罪嫌疑人王五民被刑拘14天后释放，其不良信息至今仍挂在公安网上；本案第二位犯罪嫌疑人王某某又因证据不足、事实不清，检方决定不予起诉。
近日，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了解到，2009年6月，嵩县城关镇青山屯村发生一起故意伤害案，金矿老板、本案受害人马某头部被打，受轻伤。嵩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认为，与马某发生冲突的王五民嫌疑极大，后因证据不足，案件被搁置了10年。10年后，接到上级部门转批件后，王五民被刑事拘留14日，后因证据不足、事实不清，检方决定不予批捕，王五民被释放。
释放后王五民打听到，打伤受害人马某的是王某某，并将这一线索告知了嵩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旋即，王某某落网。王某某落网后始终供述是他打伤了马某，但关键性物证“小斧锤”因年代久远找不到了。最终，检方决定不起诉王某某。
一起一人受轻伤的故意伤害案，至今未能查清。受害人马某说，希望尽快让凶手受到法律制裁。
王五民的不良信息仍被挂在公安网上。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摄
金矿老板头部被打成轻伤
嵩县城关镇高都川河谷中蕴含着沙金，2009年时，马某是附近一金矿主要负责人。
相关案卷显示，因占地、农作物赔偿等问题，马某的金矿与城关镇青山屯村多名村民之间有矛盾。王五民供职于洛阳市区一家银行，青山屯村是他的老家。
案发当日，王五民正好回乡探亲。案卷记载，2009年6月14日上午，马某同事驾车载着马某途经青山屯村时，车被拦停，多名村民来到车旁边。争吵中，马某与王五民发生冲突。随后，马某头部受伤流血。马某就医途中，其同事报警，嵩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介入调查。
嵩县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鉴定书上载明，马某颅顶偏右侧一长8.6cm创口，属轻伤。2009年7月2日，嵩县公安局决定对王五民故意伤害案立案侦查。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警方立案后询问了王五民、围观村民、马某及其多名同事。王五民称，他不知道马某头部是如何受伤的，不是他打的。围观村民表示，冲突确实有发生，但没看清是谁打伤了马某。马某指认，是王五民打伤了他头部。马某的多名同事称，听说是王五民打伤的。
王五民回忆，2009年7月4日，正在银行上班的他被领导喊去办公室。接着，城关派出所民警履行完手续后，给他戴上手铐，“好多领导和同事都在，就这样把我铐走了。”王五民说，被带走当天讯问中，他反复告诉民警，冲突是真的，但马某的伤情不是他造成的，他不知道是谁打的。次日，王五民走出了派出所。
青山屯村多名村民出具的证言显示，2009年8月左右，城关派出所在村东机井房墙上粘贴了悬赏通告：谁提供打伤马某的线索，奖励现金两万元。
案件搁置10年后突被刑拘14日
让人意外的是，马某被人打成轻伤案，在搁置10年后突然重启了。
2019年，嵩县公安局接上级部门批转“关于举报河南省嵩县城关镇青山屯村村民王五民违法乱纪行为”的举报件。
15年前，嵩县青山屯村发生一起故意伤害案。受访者供图
该举报与马某有关。马某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头部被打伤后，他治疗花了不少钱，事业也受到影响。这个案件一拖就是10年，他举报是为了让真凶尽快落网。
接上级部门批转后，嵩县公安局民警又找到马某。10年后，马某没有笃定行凶的就是王五民。他说，听说是王五民打伤了其头部。
即便王五民反复诉说他没有打马某的头部，但还是被嵩县公安局刑事拘留。
相关司法文书显示，2019年10月8日，犯罪嫌疑人王五民被送至嵩县看守所。2019年10月13日，因案情复杂，决定延长对犯罪嫌疑人王五民的拘留期限。
2019年10月16日，嵩县公安局在提请批准逮捕书上写到：2009年6月14日上午，在青山屯村路边因占地挖沙金纠纷，马某与王五民发生打架，马某受轻伤。认定上述事实的证据有犯罪嫌疑人供述和辩解、受害人指控、证人证言、伤情照片、法医鉴定。综上所述，王五民的打架行为，涉嫌故意伤害罪，提请批准逮捕。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警方的证据中，并没有提及凶器。
2019年10月24日，嵩县检察院作出不批准逮捕决定书：经本院审查认为，此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决定不批准逮捕王五民。同日，嵩县公安局决定释放王五民，警方继续侦察案件。
王五民被拘期间，其家属也在自行寻找真凶。家属多方打听得知，是青山屯村村民王某某朝马某头部扔了一把小斧锤。
一番犹豫后，王五民家属还是将这一线索告诉给了嵩县公安局。
行凶小斧头没找到，证据不足不起诉
2022年，嵩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不再侦办马某被打伤一案，案件交由该局刑警大队侦办。上游新闻记者多方了解到，刑警介入后，王某某很快落网。
嵩县公安局认为王某某涉嫌故意伤害罪。受访者供图
2022年7月4日，嵩县公安局出具的起诉意见书上说，经依法侦查查明：2009年6月14日上午，在青山屯村路边受害人马某同王五民因琐事发生纠纷后引起打架，在附近干活的犯罪嫌疑人王某某等人到场围观。在马某同王五民打架过程中，犯罪嫌疑人王某某用自己干活时使用的小斧锤扔向马某头部，致马某头部受伤后住院治疗，马某所受损伤属轻伤。王某某到案后对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已知晓。
起诉意见书显示，认定上述犯罪事实的证据有：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受害人材料、证人证言、人体损伤程度鉴定书等。
王某某接受上游新闻记者采访时说：“马某的头是我打伤的，是我干的我就认，是我扔的小斧头。但我当时是帮王五民，马某手里有锄头，锄了好几下没锄到王五民，我不出手王五民可能就被锄到了。我帮王五民想让他不被打，这个也是事实。想怎么处理我，我都配合。”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王某某到案后始终承认是其打伤了马某，但嵩县检察院决定不起诉王某某，理由是证据不足、事实不清。为何不起诉？截至上游新闻记者发稿时，检方未回复。
值得一提的是，凶器——王某某所用的小斧锤，至今没找到。有录音显示，王某某说：“这么多年了，我上哪儿去找那个小斧锤。他们总问我小斧锤去哪了，我是真找不到了。后来我去买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小斧锤交上去，他们说这可不行。现在说证据不足，到时候证据足了还是要把我抓去，案子只是先放在这儿了。“
申请国赔遭拒，不良信息也未删除
一人不批捕、一人不起诉，受害人马某接受不了。
马某说，他治疗的医药费至今是自行垫付。时隔15年，打伤他的人究竟是哪个？嵩县公安局还能不能抓到凶手？
王五民申请国家赔偿遭拒。受访者供图
针对王某某所说“马某手里拿锄头”一事，马某表示，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他的头被打伤了，他是受害者。
马某对嵩县公安局不满，王五民也不满。他以“被错拘14日”为由提起国家赔偿，但最终法院驳回了其诉求。河南省高院认为，嵩县公安局对王五民的拘留，符合刑事诉讼法规定的条件、程序和时限，不能认定为违法刑事拘留，不属于国家赔偿法应予赔偿的情形。
王五民称，他尊重法院的决定。目前，国家赔偿赔不了他只能接受，但他希望嵩县公安局将他的不良信息删除，“我的孩子大学毕业在即，我怕我在公安网上的不良记录影响他。”
11月5日，王五民查询发现，公安网上还有他的诸多不良信息。他拨打了嵩县公安局相关负责人电话，“我的不良记录咋还有？”负责人答：“怎么可能还有呢？我汇报后，他们都已经删掉了啊，不可能还有吧。”王五民说：“真的还有。”负责人答：“好，好，我再去问。”
截至上游新闻记者发稿时，王五民的不良记录还在公安网上挂着。
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