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从语文课开始的。
学生时代的你,是否也曾因为写作文而苦不堪言?必须结合给出的材料,按照固定的体裁,沿袭常见的套路,才能得到高分。学生们不敢稍有跑题,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对着规定的题目抓耳挠腮。
看哪,眼下这群孩子也一样。他们不就是当年的我们吗?有当着老师屡开小差的、交头接耳的、唉声叹气的,甚至还有演技夸张者直接现场装病,憋得呼吸急促、青筋暴起、满头大汗——当堂写作文,不愧是每个学生最大的噩梦之一。
那个叫西吉的男孩,倒也真是大胆,居然把空本子交了上去。老师问他为什么交白卷,他回答:想说的话太多,写不完。于是他被关进了禁闭室,罚到写完为止。
教养与囚禁:
被迫成为“不正常”少年
《语文课》的故事,就从一篇命题作文讲起。冬日的德国北部乡村,易北河水缓缓流淌,浓雾中的汽笛声依稀传进教养所的禁闭室,西吉•耶普森正在完成他的惩罚性作文《尽职的快乐》。
说是教养所,乍看之下其实与一般的学校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有一丝不苟的老师,有严格尽责的职工与看守,有合理多元的课程安排……唯一的不同在于,这里没有朝气蓬勃的学生,接受课堂教育的西吉和他的同学们,都被归为“少年犯”群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动荡岁月,这群涉世未深的孩子不知何去何从,最终被关到了岛屿中的教养所,与外面的“正常社会”隔绝开来。
可哪里有生来就是“少年犯”的孩子?所谓的不正常,不过是在人生的某一刻偏离了轨道,却因此不得不接受更为严苛的规训。
这里的孩子们,暴露在各路心理学家、精神分析学家的审视目光下,像实验小白鼠一般被当做观测对象。学究毫不关心孩子的真正心理创伤,只是将其“症状”进行病理分类,不容分辨地把他们划入了“不正常”之列。
命题作文同样是不易察觉的规训形式。相比于普通的语文课堂,教养所规定的作文题目更加服务于教化目的,所长本人明确无误地指出,岛上的孩子都应“理解服从的重要性”。
而岛屿上的禁闭室,自然也就成了监狱,被当做对反叛者的最终惩罚。西吉透过唯一的一扇窗户,只能看见沉默的易北河。在西吉之前被关进禁闭室的一个孩子,甚至曾经尝试过“越狱”,最终淹死在河里。
显然,所有的人都忘了去思考,究竟是从哪一个瞬间起,孩子们的人生真正偏离了轨道。故乡永远严肃深沉,却偏偏让人上课,让人书写快乐。跟随着西吉越写越长的作文,我们也置身不堪回首的战争岁月,逐渐触达少年脆弱的内心和痛苦的根源。
少年何处去:
动荡岁月的成长创痛
余华在文集《我们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中回忆自己第一次读到《语文课》的经历,特别指出了小说独到的少年视角带来的震动:
“我记得当时这部书震撼了我,在一个孩子天真的叙述里,我的阅读却在经历着惊心动魄。”
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孩子们的命运最让人担忧与痛心。他们的童年本应由阳光、鲜花与梦想构成,却撞上了残酷的枪炮与死亡;他们本应是家庭与民族的未来,却被迫卷入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政治纷争,迷失成长的方向;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苦难,不清楚动荡因何而起,却明白无误地用双眼看到了另外一重现实。
于是我们看到,《乔乔的异想世界》中的德国少年将纳粹元首幻想为朋友、偶像甚至父亲,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气息;
于是我们看到,《美丽人生》中的犹太孩子在父亲的守护下日复一日做着游戏,未曾想过自己正置身令人毛骨悚然的集中营;
当然还有《语文课》中的西吉,生活在看似远离战争威胁的边陲小村,却依然被那只巨大的极权之手操纵,在父亲与画家的冲突中模糊地感受到孰是孰非。
《乔乔的异想世界》
一开始,西吉无法理解,为何一道无形的“禁止作画”命令能让身为乡村警察的父亲如临大敌。要知道画家年轻时曾救过父亲的命,对西吉也百般宠爱,但父亲依然舍弃了和画家数十年的友情,变成一台冷漠的监视机器,时时刻刻威逼画家停止创作。
不久后,西吉惊讶地发现父亲居然具备异于常人的“第二视觉”,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也能看出门道:画家明明只是拿出一张张白纸,父亲却固执地认为上面画满了“看不见的图画”而将其没收,还荒诞地禁止画家在头脑中作画。
故事尾声,战争宣告结束,纳粹政权覆灭,但父亲依然执行着这道已经不存在的禁令,走火入魔一般准备烧掉所有能找到的画,这也导致西吉出现了逆反的偏执,不顾一切地想要保护画,最终做出偷画之举,被关进教养所。
在孩子们的天真目光注视下,世间一切混乱与纷争都显得荒唐、虚伪、可笑。战争过早地介入了孩子们的生活,成为了他们成长过程中的残酷一课。青春岁月受困于时代的阴影,少年不知何处去。
《语文课》改编电影海报
人生必修课:
真正的教育在课堂之外
“西吉”这个名字,正是作家伦茨的名字“西格弗里德”的昵称。出生于1927年的西格弗里德·伦茨亲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和纳粹德国的无数青年一样,他在国家机器的驱使鼓动下应征入伍,也很快看透了战争背后的残酷与虚无。他从服役的军舰上逃离,以决绝姿态告别战争,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凭借《语文课》《家乡博物馆》等多部反思战争的重磅作品,伦茨斩获多项国际文学奖,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君特·格拉斯、海因里希·伯尔并称“当代德语文学三大家”。伦茨面对历史问题的真诚态度和深邃思考一针见血地揭露了错误的根源,被誉为德意志民族的“心灵守护者”。德国前总理施密特评价称:“伦茨的作品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民族缩影。谁要是想了解德国,就应该读他的书。”在德国,《语文课》被列为中学生必读书,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德国广播电台称,所有人都在伦茨的这堂“语文课”上重新认识了自己。
伦茨也是莫言最推崇的作家之一。莫言称,《语文课》带来的启发有着更广泛的覆盖面,与现实生活息息相关:
“当个人经验和社会历史生活产生一定程度的重合时,我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西格弗里德·伦茨的《语文课》。”
在伦茨看来,写作是一个持续而长久的反思过程,也是对自我的拷问。作家必须负责任、有同情心,还要敢于发出抗议之声。《语文课》更重要的价值即在于,它不断提醒我们独立思考的重要性,向我们呈现“命题作文”之外教育的真正模样,以及人生的更多可能性。
西吉当然就是曾经的伦茨,也当然就是每一个经历过成长的犹疑的你我。是时候好好听讲了,听听这堂迟到许久的真正语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