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邱引
乡土小说在现当代文学中占据重要的位置,鲁迅笔下的祥林嫂、阿Q已是永恒的经典,沈从文借翠翠来构建他的精神乌托邦,而在当代文学史上,也不乏张炜、贾平凹这样的大家。魏思孝从描写小镇青年入手,开启了他的文学生涯。虽然已在城市安家,但他经常回老家看看,与完全脱离农村生活困守书斋的作家不同,魏思孝的双脚始终扎根于农村的泥土,他熟悉村庄的一草一木,了解每一个村民的脾气秉性。他的《土广寸木》是一部当下农村社会的百科全书,众多鲜活的人物形象如同一扇扇屏风,你方唱罢我登场,许多故事情节不过分虚构渲染,几乎纯用白描,读来却令人震撼。
魏思孝 著
理想国|北京日报出版社
魏思孝笔下的人物呈现出本来如此的状态,有善心也有恶意,既磊落又猥琐。在小说的第一章节,魏思孝以馒头为媒介,讲述了刘长生的一生,他是千百万农民其中的一个,过着最普通不过的生活,他本质上是善良的,但也有农民的牢骚和狡猾。拥有同样品质的还有老太太老付,她是这部小说中人物形象最鲜明的一个,由于魏思孝以他的母亲为原型塑造了小说中的老付,老付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特别传神。老付勤劳能干,对于生活乐天知命,但她也自私小气,爱贪小便宜。魏思孝几乎原生态展示了老付、刘长生等一群农民的日常生活,他没有采用俯视的悲悯和批判,而是以零度叙事的方式告诉读者,当下这里的农民就是这个样子的。
魏思孝在《土广寸木》中不预设立场,不做价值判断,但读完这部小说,为何读者感受到了震撼,原因就在于,魏思孝笔下的农村生活极具质感,即使一个没有乡村生活经验的人也可以感受到,他描绘的农村生活如在目前。如《馒头》这一章中所写:“寂寥的阳光从屋顶烟囱旁边的通风口斜入,蒸汽滋滋往外冒,灶膛将刘长生的脸面映衬得如喷上红漆,他又把一根粗壮的木棍扔进去,等它燃尽,余火及锅里的蒸汽,足以让馒头熟透。”如果没有真切的乡村生活经验,纯靠虚构杜撰,是不可能写得如此逼真的。再如《查体》那一章:“她那张原本黝黑的脸已经被密麻的老年斑占据,三角眼在道道皱纹的围剿下所剩无几,如一颗干枯的枣核,分不清眼白和瞳孔。”此类对农村风貌和农民身心刻画,在这部长篇小说中比比皆是,正因为这种纤毫毕现的表现,才使得这部小说有了坚实的底座。
除了细腻的生活质感,能引起读者强烈共鸣的是魏思孝表现出的惊人的洞察力,他可以用寥寥几句话,洞穿事物的本质。在《酒》那一章中,魏思孝写道:“父亲不知所踪,不立碑,也是抱着一线希望,人还活着,似乎立了碑,就默认了他的死亡。”魏思孝将一个儿子对走失的父亲的情感一语道出,明明知道父亲可能去世了,但心中那份割舍不下的亲情,还是让儿子做出了不立碑的举动,是自我欺骗,也是自我安慰。再如魏思孝对书中人物李宝总结道:“如果说,宏远润滑油能润滑天地,那么李宝也是润滑剂,是对话的引子,行走在干裂且粗糙的乡村中,把这块看似凋敝荒凉的村庄,润滑出欢声笑语。”李宝在村中是一个笑话式的边缘人物,他是村民茶余饭后的笑谈,魏思孝用润滑剂作比喻,几句话将李宝的身份地位以及命运说得明明白白。
受蒲松龄《聊斋志异》的影响,魏思孝也擅长聊斋体的写作手法,他围绕人物来写,不注重故事情节,着力描写人物的生活状态和命运。具体到行文中,他写完一个人物,往往荡开一笔,再写与这个人物有关联的人。这种屏风式的写作可谓魏思孝的独创,极大地开拓了长篇小说的包容力,拓展了叙述的空间,群像式的展示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