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西城
香港赛马会少有的华人骑师刘同安,绰号神童安,深受马迷喜爱,也曾经夺得亚军骑师头衔。
我一九六四年便到跑马地草坪看赛马,并参与了外围投注,五元一注,跟曾、鲍两位同学赌个不亦乐乎,没有贴士(tips),赢输参半。离开中学,入大专,仍爱赛马,不同者是注码大了,再不光顾外围,同时也入公众棚博彩。那时,马场是郑棣池天下,唯一对手是澳洲骑师梅道登。郑棣池偶然带挈(提携)我赢马,我并不喜欢他,原因是喜欢热到冷爆,跟马迷捉迷藏,若然长期买他的马,必然输死。他的小舅子输得红了眼,负债累累,冲上他情妇香闺,猛插他大腿几刀泄愤。不买郑棣池,也得找个投注对象,有人改捧梅道登,我爱国,看中新进华人骑师刘同安,绰号神童安,拼劲十足,成绩斐然,深受年轻马迷喜爱。
七九年,我进无线(TVB),策划剧集之外,也兼顾综合性节目,因缘际会认识了刘同安。我常说,骑师中称得上是朋友者,大抵只有一个刘同安。八零年初,创作组的上司要我负责一个贺年节目,跟同事商议一番后,决定做一个骑师贺年节目,把骑师晨操镜头拍下来,俟他们操罢归来,在绿茵草坪上向观众拱手拜年。上司叫好,拍板进行,公关部去跟马会接洽。这时,我方知道要拍骑师,并不容易,这必须得到马会董事局的同意。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无线是大机构,跟马会素有联系,马会自然开绿灯。年近岁晚,桃花盛开,星期三,早上六点钟,我们一行人到了快活谷马场。
那天,我们的团体除了编导等工作人员外,最重磅级的人物就是有东方积林蒙之称的艺人卢大伟,负责访问。为了节省时间,我跟卢大伟分头行事,找在场骑师访问。我爱国,挑华人骑师,卢大伟崇洋,觅外籍骑师Social(打交道)。华人骑师当中最有名的就是神童安刘同安,有一届他几乎夺得冠军骑师衔头,最后关头退居亚军。年轻马迷十居其九追捧神童安,我不例外。刘同安非常合作,跟足指示,做出种种策骑姿势,而且还帮忙拉拢其他骑师一齐拍摄贺年节目。阵容鼎盛,有西洋籍偶像骑师告东尼、李森、薛卓时、马彼得……今薛、马二人早已卖棹还澳,李森差不多已归隐。刘同安则仍在马会居要职。
采访完后,分头问贴士,神童安曰:“今晚我的‘莱茵河’有点儿机会。”卢大伟春风满脸说:“告东仔告诉我‘金满赢’必胜。我们制作组?身(全身投入)买。”结果如何?“莱茵河”轻胜,“金满赢”力拼第四。创作组全员喜洋洋过肥年,制作部仝人眼泪满脸,壮烈牺牲。
那趟节目后,跟刘同安还有过三、两次交往。一次在他跑马地寓所楼下餐厅,目的是访问,有家日本杂志想了解香港赛马情况,祈我访问骑师。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刘同安,那天谈了很多,包括他的从骑生涯、家庭生活。刘同安不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却让我有过欲哭无泪的体验。有一趟,我问他对所策骑其中一匹马“的确妙”的看法,斩钉截铁地说道:“必有位置。”好物不能沉归底,立刻知会创作组同人。尝过甜头,全力出击,袋里神沙(零钱)全挖出来,王晶说:“我瞓身!”结果哪,噢噢!竟然包尾大幡过终点,正应了马名“的确妙”,妙得可以。事后,听听刘同安如何说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彭福将军名言云“赛马就是这样的”,你奈他何?
昔者如斯,今夕亦然!有朋友始终相信有必胜贴士,此君名Eddie,从事保险业,生前乃疯狂马迷,知我谙神童安,赛马前夕,屡逼我致电刘同安追问贴士,胜则笑,输则怨,烦不胜烦,屡劝无效,终致绝交。转眼四十年,Eddie已逝,想及昔日同刨(钻研)马经,相共搏杀,乐趣竟无穷。
秋风起,惹长思,想到刘同安的真诚。七九年,我父七十大寿,为子者不能不有表示。运交华盖,身无馀钱,徨徨中,想起刘同安,何妨致电一问。神童安老实:“明天我的马匹,实力平平,头马没什么把握——”闻此言,心如铅坠,天亡我矣!“喂喂,沈先生,你在听吗?”“在在在——”赶忙回应。“令尊明天生日,一定要捧我场,无妨投注我那匹‘桥皇’——喂!买place好了!”最后还说恭祝:“沈老先生生日快乐!”
翌日中午跑到附近投注站,投下一百元,买“桥皇”位置。闸网打开,十四匹马匹齐齐打闸门冲出,放眼一望,咱的“桥皇”正处于六、七位跟跑,跑了一半路程,不上不下,位置不变。我的心,也是不上不下。(糟了,再不发力,老父贺礼买不了!喃呒观世音菩萨,关帝菩萨,太上老君,救救我)最后二百米,好个刘同安,猛的在内档发力,鞭打踢摧,勠力非常。“桥皇”洒开大步,奋力向前冲刺,迅即由第六位进至第四位,再跑两步,就有第三!我举臂狂呼(冲呀冲呀!安哥,安哥!上呀——)苍天怜我有孝心,“桥皇”终以半个身位压倒身后驹,勇夺季军。这么多年了,相信安哥早已忘记了这件事,可我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