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月底，A 股的连续大额涨幅，让很多人莫名笃定一件事：牛市来了。
对于暴涨，市场普遍认为与 9 月 19 日美国央行宣布降息 50 个基点、以及 9 月 24 日中国三大金融主管部门宣布的降准降息、房地产金融新政、央行新增量大货币工具有关。
货币政策走向宽松，市场就把积蓄已久的干劲儿全都释放了出来，而 9 月 30 日，首日上市不受涨停限制的长联科技狂涨 1700% 这个造富神话，更是直接引爆了所有普通人的情绪。
在随后的十一假期里，有新人掏空家底、砸锅卖铁也要入市，似乎大盘普涨之下，人和人的差异在急剧缩小，现在不需要懂，只要有钱就能赚。
但，假期回来几个交易日的大幅回撤，或许已经让人们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性感狂热的股市中，风险是永恒的。
可能是暴涨的原因太过直观，也可能是千锤百炼百毒不侵，很多老散户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激情澎湃，他们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在大润发杀了几年鱼一样冷漠。
“ 我是属于短线选手，这波暴涨来的时候，按照我的交易哲学来说，我没有很兴奋。我每天的涨幅是确定的，因为我追的就是涨幅最激进的股票。” 王伟男是 AI 领域创业者，上半年也因为 AI 板块暴涨获得了收益，所以这波牛市来了之后他心里也没太大波澜。
Tim（ 化名 ）也是一样冷静的选手。他 2014 年底入市，这波行情之前 A 股亏了大概 10% 左右。“ 有一部分是 21 年牛市之后没跑的，一部分是分红股，家电，水电，高速公路，海油，白酒，医药，中概等等。” 这波暴涨来了，他手里的股票有的解套，有的浮盈，有的还浮亏，卖掉不好的换好的。心里波动也不是特别大，因为以前见过。
“ 政策会变，熊市也肯定还会再来，不必太激动 ”，他说。
江南（ 化名 ）买的是指数基金，“ 我目前账户的话基本都是盈利的。盈利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在过去的这两年，低位我都会买，而且我没有随意加仓，就一直拿着不动，然后刚好到这一波冲上来之后我就挣钱了。我买也是买主流的宽基指数，比如沪深 300 和创业板指。” 他觉得这一波也不算什么牛市，“ 就是一个政策的一个利好，再加上外资外媒的哄抬，在短时间内急剧的上涨而已。”
冷静派选手都表示：看惯了，现在是没有感情的炒股机器。
而另一边，被调动情绪的投资者也不少。按照很多自诩看透股市的 KOL 的说法，这波行情不跟上，下次就不知道啥时候能遇见了。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新人揣着血汗本金咬牙入局，钱不够，借钱也要进。
但，事实总是不留情面的。
一位自称是第一次开户的新手哭诉，10 月 8 号踩着最高点入市，到 10 号两天亏了10个点，好在初次入市本金不多，总共亏了 5000 多。
虽然相比于其他人十几万、几十万地套，他这几千块看起来寥寥，但对于一个起了高调想踩着风口进来的 “ 脆弱新人 ”，这几千块带来的挫败足以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炒股这块料。
等了两天，他又小心翼翼补仓了 2000 块。有人给他支招：“ 亏的不多，补仓，等反弹保本出。” 也有人劝他“ 赶紧趁现在出一半，真牛不可能赚不到钱，假牛可就亏大了越陷越深，补仓是补不完的。”
另一位也是 8 号入场、买在开盘时涨停价的 90 后散户讲述，2015 年他就开了户，1 万块买基金，1 万块买股票，很快就烧得只剩一半了。
这次暴涨前，他的账户里资产 4000 多块，盈亏负 5000 多块。9 月底那几天暴涨之后，他多年前被套的几只股票还是负 40%-60% 。
而这次，他准备 “ 一雪前耻 ”，国庆假期钱就准备好了，等 8 号直接带 20 万冲进去。
结果不出意外的是，“ 一雪前耻 ”变成了 “ 耻上加耻” ：第一天亏了 6000 多块，第二天亏了 18000 块，第三天亏了 8000 块，第四天亏了 6000 块，四天总共亏了 4 万。
总之，想短线的没能如愿，想翻身的结果套得更紧。
“ 再熬个三五年吧。” 有人发来这样的劝慰。
在看惯了股市起起伏伏的老散户眼里，大盘整体涨是个好事，但毕竟常年玩的话，看涨是永远的课题。区别就是，没有这个行情的话，手里部分股票在涨，大盘整体向好，那就是所有都在涨。
从他们更长远的炒股生涯来看，这波动荡也是微不足道，毕竟每天都经历这种跌宕，兴奋感的阈值提升了。Tim 也说：
“ 牛市赚多少不重要，能带走多少才是关键。”
8 号入场的新人哭倒了一片。再看另一边的老股民，这两天的回撤验证了老股民的 “ 杀鱼心态 ” 没白熬。
Tim 刚开始炒股的时候还在上大学，2015 年遇到股灾，总共一万多块钱，前期涨了一些，只是吃到了回撤。“ 15 年后面股灾的时候，运气好买到苏宁，碰到阿里入股还涨了一两倍。但是没啥用，15 年赚的，16 年熔断全还回去了。”
他炒股也有 10 年了，“ 熊市是少不了的，15 年千股跌停，16 年初熔断，18 年贸易冲突，20 年疫情，22 年俄乌战争......”，关于吃苦的日子，他如数家珍。
“ 每次行情都是很突然的，牛市在绝望中诞生，在怀疑中成长，在乐观中成熟，在兴奋中死亡。”他说。
反反复复在股市中被捶打，然后形成自己的交易规则，这是每个散户的必经之路。
王伟男也说，自己三年前也曾短暂入场，挨过教训。去年再次选择入市的时候，“ 每天看盘复盘，一天有 10 个小时花在研究股票上，而且是真实地买进卖出，所以可能按照交易频次来说我比很多入市更多年的人，还要算得上老股民了。”
一直买指数基金的江南也一样。“ 买指数的时候是从 21 年那波行情结束之后，跌得特别多，都是常事了。只不过指数相比于股票或主动型基金的话，没有太多的退市风险，不用操太多心。21 年年初的时候行情还是挺好的，后来下跌了 3 年，这 3 年我也是不断地加仓，一直到现在。”
回忆起被市场锤炼的那些年，江南也坦言，心情肯定是会一直波动的。“上涨的时候每天都特别开心，下跌的时候就忍不住上班也要盯着行情，心情忐忑也低落。”
一个有趣的地方在于，无论过去如何，仍然有很多人摩拳擦掌想入市，尤其是看准了这波行情很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的那些人。
“ 很多人开户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股神。” 前金融行业从业者昊霖对知危说。
他从业的三年内，见过太多类型的散户，“ 有普通的两融账户 9000 多万干成 500 多万的。”
看着现在同行“ 像微商一样 ” 到处找人开户，他的感觉是，同行赶上暴涨迫于业绩压力拉人，而能在这个节点想开户的新人大多也是想赚快钱，大家都是在这个风口上急着拿收益的人。在他看来，等到市场趋于平静之后，才是考验理性能力的时候。
王伟男的妈妈从1997 年开始炒股，“ 我出国留学的生活费都是我妈炒股赚出来的。”10 月 8 日那天开盘就是非常疯狂的暴涨，早上他收到妈妈的消息：“ 我把股票都卖了，伺机再买。”
暴涨之后，果然是一次回调。实际上这种决策更依赖多年买进卖出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应对牛市也没什么特殊操作，只有保持自己的节奏。
这波行情现在有没有稳住、后面会走多久，大家都不敢下结论。
Tim 说 “ 本质上讲，牛市就是买股票的人比卖的多，股票就涨了。所以牛市是后验的，看到很多开户新闻才能判断。”
江南也说，他觉得短期内这个行情不会有太大幅度的上涨，“ 甚至可能会有更长时间的回调。因为企业个股要上涨的话，得基本面回转，也就是它的财报好看了，产品卖得更好了，有更多利润了，个股才会涨。”
他坦言自己没有策略，“ 原来便宜的东西我就继续拿着，等它涨的我觉得够了，就抛掉，我不会在它上涨期间再去加仓。”
见过太多暴富故事，也见过被套牢后怎么都不愿离场的人，昊霖以自己从业者的旁观视角来看，他觉得还是要做好风险预期、仓位管理，更要守住自己的交易纪律。
“不要贷款干，也不要无脑梭哈，一定要把自己的资金归类，分清楚什么钱可以动，什么钱不可以动，不要上头。这个适用于所有阶段的人，一定要敬畏市场。”昊霖说。
交易纪律和仓位管理也一样要明确而坚定，定好一个止损点，大盘跌到多少就一定要走，不能有一丝的侥幸心理，或者这个大盘涨了这么多，已经满足当时的盈利目标，也要决不回头地撤退。“ 越高的话越可能有泡沫，泡沫一旦破了，输得会很快。”他说。
他拿之前那个 9000 万干成 500 万的客户的例子来解释：大多数人往往都是在 “ 再等一等 ” 里面无限循环。
“仓位管理因人而异，比如手里有 100 万，第一次建仓是打进去 30 万等涨，还是打进去 50 万？回撤的控制大概是多少？总仓位多少，每个股票的占比多少，是打满仓还是1/2仓、1/5仓？这些都需要心里有数。”
原则是绷在心里的一根弦，其他就是需要在实战中积累经验了。
“ 对新手来说，老股民天天跟你讲风险意识，告诉你股市有风险。说了也没用，最后还是靠自己经历（ 亏钱 ）才能学习。” Tim 说。
“该跑就得跑，一年 3 倍者众，三年 1 倍者寡，就是因为没走最后跌回去了。”
跟知危交流的几位散户都很 “ 佛系 ”，这种佛系不是不想赚钱，而是得失心已经慢慢放下了。
王伟男表示，“ 二级市场的金融思维也确实改变了我的生活里的其他事情的认识。比如做一个事情，很多人会拿梦想来欺骗自己，但我们可能要接受的是，就像短线交易一样，有些事本就是以阶段性的牟利为核心的。”
“ 有时候我们的梦想没有那么大，能力更没有那么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