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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6月10日,距呼市50公里的霍寨沟,一辆囚车缓缓的驶入。
一名十八岁的死刑犯正被押往刑场,他神色木然的曳行在眼前的这片荒芜旷野。
“我真的没有杀人”他望向一旁正在验明正身的执行法官。
但是这样的话法官听过太多,并没有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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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前他拼命的哭喊着:“我真是冤枉的!”
在求生的本能下他不停的挣扎,但两声枪响过后,挣扎和哭喊都停滞了。
少年的头颅不屈的望向天空,仿佛想还要进行最后的争辩。
可随后的补枪还是让他彻底倒下了,只有那句声嘶力竭的冤枉仍然在旷野中回荡。
而这声冤枉足足在这片旷野回荡了十八年,才迎来道歉。
报案者成凶手
1996年4月9日深夜,呼和浩特卷烟厂附近。
空旷漆黑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呼格吉勒图和工友闫峰刚刚吃过饭,溜达着准备回到厂里上夜班。
突然,走到一半的呼格吉勒图一摸口袋,叫住了闫峰:“我把钥匙给忘了,你先回,我去取钥匙。”
闫峰没多想,独自一人先回了厂区。
可还没过一会儿,闫峰却见到呼格吉勒图神色慌张的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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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闫峰开口,面色惶恐的呼格吉勒图一把拽住了他:“出事了,你快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闫峰不明所以,被呼格吉勒图拉着跑到了附近的公厕。
听从呼格吉勒图的说法,二人借着火机的光亮走进了漆黑的厕所里。
刚一进门,惊悚的一幕就映入眼帘——一个半身赤裸的女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眼神惊恐的瞪着,一动不动!
二人吓得转身就跑,一路飞奔到治安亭准备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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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峰内心有些担忧,试图劝阻呼格吉勒图,但是呼格吉勒图还是坚持报了案。
警察在二人的指引下来到了事发地点,并且对二人进行了详细的询问。
闫峰本来以为很快就会结束了,但是之后的事情发展却朝向了让人难以置信的方向,以措手不及的态势滑向深渊。
第二天夜里,被一遍遍询问的闫峰总算是等到了结束。
但是出门之后,他却仿佛听见了隔壁房间的惨叫声——仔细的分辨之后他赫然发现,这声音像极了呼格吉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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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房门被打开,他看见呼格吉勒图被铐在暖气管上的,头上戴着一顶头盔,正瘫坐在地上。
好友的惨状,以及刚才听到的惨叫声,让闫峰愣住了,他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来不及捋清纷乱的思绪,一名警察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而对方口中说出的话更是让他瞠目结舌:“呼格吉勒图已经认罪了,后续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你回去吧”,随后便将他赶出去了。
浑浑噩噩走在回家路上的闫峰怎么也不会想到,房间里的那一幕是他和呼格吉勒图的最后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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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作为朋友他能做的只有赶紧将事情的完整经过告诉呼格吉勒图的家人。
第二天下午,家里的父母一直不见呼格吉勒图的踪影,正在家里四处联系他的朋友同事。
然而正当他们焦急等待着的时候,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惊得呆住了——
他们的儿子成了杀人犯,并且认罪等待判决了。
短短一两天,原本善良踏实的儿子竟然变成了“奸杀案”的凶手,这让夫妻二人实在难以相信。
他们得到这个消息后急忙赶往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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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证如山"
来到警察局,母亲觉得事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想要先见到儿子当面问问情况,但是却遭到了拒绝。
“我的儿子我自己最了解,他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孩子,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可以让我先见见他吗?”
可警察直接从抽屉了拿出了一张询问记录,对她说“这件事证据确凿,你的儿子已经认罪了”
警察晃了晃手中的纸,给她展示着上边的签字和手印。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张有着熟悉字迹的签名,她的感觉告诉她,这里一定有什么蹊跷。
牢牢的盯着那张纸,她和对方说:“既然我的儿子已经认罪了,那你这张纸给我看一下吧?”
但是对方却不等她仔细看清楚,就将其塞回了抽屉。
这让她心里更加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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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几天里,夫妻二人每天都在警局的门口徘徊。
他们期望着能够捋清楚疑团,解除这其中的误会,但是时间却不等他们,在事发的第十一天,儿子就上报纸了。
呼和浩特的报纸上,言之凿凿的报道了这起案件,将呼格吉勒图定为凶手。
整个呼和浩特的市民都知道了这起案件,市民们纷纷指责呼格吉勒图的残忍与下作,希望将呼格吉勒图重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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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亲戚朋友,包括呼格吉勒图的单位以及同事纷纷和他划清界限,唯恐避之不及扯上关系。
而夫妻二人也被贴上了“杀人凶手父母”的标签,每天出门都要被附近的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不过夫妻二人始终对自己的儿子品行深信不疑,无论如何都要救出儿子。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从报纸的刊登到开庭审理,只给他们留下了短短的三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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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三天里,他们找遍了所有能找的人和单位,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毕竟呼格吉勒图本人都已经承认犯罪事实了。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依然毫无进展。
只能在经人介绍下,找到了当地知名的刑事律师张娣和丁守君,希望二人能够为儿子辩护。
而得知情况的二人,对于他们的遭遇也深感同情,决心拯救这个十八岁少年的生命。
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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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法院里肃穆的声音响起,对呼格吉勒图的审判正式开始!
张娣和丁守君在开庭之前,就已经仔细的翻阅过此案案卷。
他们发现这个案件,证据链严重缺乏,几乎全部都是来自于呼格吉勒图的口供,唯一的事实证据,就只有呼格吉勒图指缝的血迹与被害人相,但是死者的尸体上并没有呼格吉勒图的指纹。
因此两位律师提出了对于证据完整性的质疑。
并且在案卷中,检察院的一份呼格吉勒图的自辩材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由于程序的要求,嫌疑人在被移交检察院后,有权利对公安部门提供的供述的真实性进行自辩。
而呼格吉勒图在自辩中,将自己在警局的供述全部推翻!
但检察院的起诉书,却对这份材料刻意的进行了回避。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二人提出了要对呼格吉勒图进行无罪辩护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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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让人意外的是——法官明确告诉两名辩护律师:“该案经过公检法三家机关严格侦破审查起诉,没有任何漏洞。”
无奈之下,两名律师只能退而求其次——进行有罪辩护。
开庭中,检察院以流氓罪、故意杀人罪对呼格吉勒图提起公诉。
张娣提出:“犯罪嫌疑人年龄小,而且是初犯,并且是少数民族,希望能够从轻处理。”
而另一名律师在得知无法做无罪辩护之后,则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沉默着,静静的看着满怀希望注视着他们的呼格吉勒图。
看着法庭宣判死刑,看着呼格吉勒图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失去光芒。
1996年5月23日,呼和浩特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布判决,以流氓罪、故意杀人罪,判处呼格吉勒图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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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结果,呼格吉勒图的家人们仍然不愿意放弃,要求上诉。
但是二审的结果却仍然是维持原判。
当法院二审宣判时,法庭上,呼格吉勒图眼神彻底的失去了光芒,两名律师则是一言不发,看着绝望的一家人陷入了沉默。
枪决时间定下了,十八岁的呼格吉勒图,生命只剩下了六十二天。
在这六十二天里,呼格吉勒图的家人们仍在尽最后的努力,想要改变这样的结局。
但是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他们,让他们找不到一点的希望。
六十二天后,随着三声枪响结束,从此南郊多了一处孤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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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家庭
呼格吉勒图的离去,给家庭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母亲变得沉默寡言,父亲的头发白了一片。
而除了失去亲人的伤痛之外,他们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指责和孤立。
所有人都把他们当成帮凶。
呼格吉勒图的父母背着“杀人犯父母”的骂名,平日里不敢出门。
他的弟弟因为哥哥是杀人犯,在学校里每天要面对师生们的打骂,头发都掉光了。
而他的哥哥则是因为弟弟的事情,没有单位愿意聘用他,只能四处打零工维持生计,整个家庭的生活举步维艰。
周围人的鄙夷让他们如芒在背,他们喊不出冤,只能够默默承受。
就这样,一家人在阴霾中浑浑噩噩的过了九年,才看到一丝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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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冤昭雪
这天,这个家庭为数不多的一位朋友来到了家中,给他们带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咱们这儿最近有一个重刑犯被抓获了,他交代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当年你们的那起。”
一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神色一凛,他们终于有机会沉冤昭雪了。
真正的凶手终于浮出水面,儿子真的是被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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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了解到,这个重刑犯的名字叫做赵志红,他在被突破后一口气交代了二十多起案件,而他的第一桩案件就是当年的厕所凶杀案,对于过程的交代完全与现场吻合。
在了解清楚之后,老两口当即悲愤交加,母亲握着父亲的手痛哭流涕:“咱们一定要为儿子讨回一个公道,他冤枉啊!”
随即年迈的他们开始学习各种法律知识,到各个部门去申诉,但是因为年月太久,他们得到的回复都是无可奈何。
最后还是一名朋友给他们推荐了一个好心人,才让他们的真相得以公之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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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愿意帮助他们一家的好心人名叫汤计,是新华社的资深记者,一直以来都在尽力为需要帮助的人伸张正义。
当老两口找到汤计后,哽咽的讲述起儿子的遭遇。
汤计在核实情况之后,对一家人的遭遇十分同情,当下便答应要为一家人沉冤昭雪。
很快,一篇名为《内蒙古一死刑犯父母呼吁警方尽快澄清十年前冤案》的报道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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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报道一出现,当即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关注,于是当年这起定论的冤案终于被缓缓的撬开了一条缝隙。
公安厅和政法委当即便展开了追溯,很快对于当年的案情给出了错案的结论。
汤计随后又就此事,连续发表了五篇文章,彻底的引起的广泛的关注和讨论。
终于,当年的这起案件被重新审理,呼格吉勒图的得以洗刷罪名,一家人迎来了曙光,但这已经是呼格吉勒图去世的第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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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后来,内蒙古高级人民法院的副院长亲自登门,给一家人送来了再审判决书,并且郑重的对一家人鞠躬道歉,承认了当年的错误。
“向你们表示真诚的道歉,对不起!我们今后一定会吸取这个教训,反思我们在办案中法院存在的问题,不会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一家人也得到了二百万的赔偿金,弥补这些年来遭受的损失。
而当年的那些参与案件的二十七名渎职人员,也都被逐一的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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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当年的刑警队长刘旭,在面对纪委调查后,或许是畏罪心怯,回到家中写下遗书后自尽。
而当年那起案件真正的凶手也早已经伏诛。
不过无论如何,也换不回当年的热心少年的生命,呼格吉勒图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了十八岁,对此我们也只能祝愿他的家人们能够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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