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画都有探索性,几乎没有一张是重复的。”

如果说在岭南国画家里,谁的画另类且独特、有个性且风格突出,年逾七十的画家陈新华是一位代表。他是陈金章、梁世雄当年指导的十名研究生之一。在其他同行都活跃于圈内、见诸报端时,他却独居一隅,默默创作,著名美术史论家李伟铭就曾用《孤独者的境界》为其撰文。

过去十余年,不时有人总会提起,“岭南画家的风格唯陈新华最为独特。”这样观点的声音愈发增多。然而,始终保持“低调”的陈新华几乎从不回应圈中议论,也很少有人能走进他的创作世界,了解背后的故事。

日前,新快报收藏周刊随广州市美协主席刘思东以及艺术工作者刘裕山的引荐安排,终于在位于东莞的一栋民居里,见到了陈新华,这是他近期的主要创作场所。采访中,他深入探讨了艺术创作的心得,他坦言,“当我忠实于内心,画眼中所看,就能与众不同。”

人物介绍

陈新华 1950年生,海南万宁人,广州美术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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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华

画家一定要关注时事 关注当下国外潮流的艺术

收藏周刊:您的很多画看起来都感觉天马行空一般,可是每次见到都能明显感觉是您的风格,对于这一点,是否有一些特殊思考?

陈新华:这是想象力的过程。我很早获奖的作品,选择的是俯视的角度,当年还没有航拍,但我喜欢找别人没观察的角度去观察事物。

而且,画家一定要关注时事,关注当下国外潮流的艺术,最好的艺术家都有谁,尽量拓展自己的眼界。

收藏周刊:您也关注到了近期靳尚谊对写意画缺失之问的话题?

陈新华:“工笔画太多,写意画太少”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但靳尚谊没有说到点子上,因为“工笔”与“写意”并非对立的,工笔也有写意追求。

我认为,讨论中国画,把工笔和写意对立起来并不好,应该讨论最核心的地方,那就是笔墨,这是中国画有别于世界上其他画种的因素。

收藏周刊:那如何凸显笔墨这一要素?

陈新华:一定要强调用笔,手头功夫要到家,要不断锤炼。书法要练大篆,因为有力量感,骨法用笔就是这么来的。

收藏周刊:要做到用笔功夫到家有什么方法?

陈新华:每次拿起笔,都要记住如何做到骨法用笔,但线条要有骨、有肉、有筋,光有骨头也不行,骨瘦如柴的线条不好。日本画曾经想跟中国画拉开距离,就刻意弱化线条,这一点我们应该要有所觉察。张仃有个观点不错,他强调线条就是中国画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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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物浑然 陈新华

如果线条不好 色彩再丰富都没用

收藏周刊:工笔画也讲究笔墨吗?

陈新华:工笔画也讲究笔墨,如果线条不好,色彩再丰富都没用。以前我带学生临摹《游春图》,很多学生喜欢很快就上颜色,色彩很容易迷惑人。他们并不知道最重要的是线条,那幅画的线条画得很细,他们没有注意这一点。

线条是很重要的,起伏轻重、快慢速度都很微妙,像写篆书,如果细心的人会体会出来。我很希望学生能体会到这一点,如果线条不好,下了多少精力都没用。

收藏周刊:色彩用多了会不利于中国画创作?

陈新华:也不能这么说。尤其进入现代社会,水墨画在某种意义上,虽然很有味道,但跟现代人的审美观始终有距离。当下社会看什么都是色彩缤纷,所以,笔墨是很重要,但色彩又具有时代性。所以,我最近一年在创作一张巨幅的创作,就是想解决色彩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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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沟写生 陈新华

要学会清空 忘掉以前所学

收藏周刊:您墙上那幅大画细看很特别,您用的是什么颜料?

陈新华:我用的是丙烯颜料,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像浆糊一样,胶很重,有点像油漆,但可以厚涂。创作这幅画,我想颠覆过去一贯的画法。我常常告诫画画的年轻人,要学会把自己清空,忘掉以前所学,重新来。

收藏周刊:如何可以做到忘记所学?

陈新华:有几个做法,其中一个就是画画的工具自己做。我就做了各种各样的笔,还有其他各种可以用得上的材料。我建议年轻的画家,以后要多用大毛笔画。用小笔会使人过于谨慎。

收藏周刊:用丙烯画中国画,还能放到中国画的范畴里讨论吗?

陈新华:丙烯是可以的。有一次我跟贾又福聊天,他也说自己用丙烯画画,但他就是画淡彩,淡淡的,他说看起来跟中国画颜料无异。

我认为,不用过于计较什么画种,只要画得好就行。

收藏周刊:您最近创作的那幅大画,看起来很抽象,但细看又很有考究。

陈新华:我的抽象画既随机,但又理性,第一笔随机了,第二笔就需要考虑对应关系。但尽量不能重复,难度就在这里。需要自己想出来,又要合理。具象画有好处,就是有对象参考,但参考的前提是自己要观察得很细致,理解得很深入。就像我画孔雀羽毛,我找来了一些真正的孔雀羽毛来观察,才发现原来羽毛之间间隔是那么宽的,我一直以为很密,这就是观察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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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语花香 陈新华

希望画家都能从 追本溯源的角度去思考

收藏周刊:您是如何做到对传统技法理解这么深的?

陈新华:主要靠记。刚开始看倪云林的画以为很简单,一棵树、一间草棚、远处一条河,所谓的“三段式”,看起来觉得构图很简单,还有《芥子园画谱》,一开始也看不懂,觉得很简单。但后来自己临摹就不一样了。倪云林的画是一笔一笔积出来,用笔很丰富。还有很多人对《溪山行旅图》的理解也有偏差,以为只有雨点皴,实际上它的皴法很复杂。

所以,学习中国画,一定要临摹。光是看,是看不出“名堂”的。

收藏周刊:在广东美术界,很少像您这样能走出一条完全不同风格的绘画道路?

陈新华:我没有创新的概念,从来不想这个问题。西方有学者曾形容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英国形式主义美学家克莱夫·贝尔语),我的理解就是有趣味的形式、有美感的形式。国外不少科学家都喜欢追本溯源,我也希望我们的画家,能从追本溯源的角度去思考画画,要多问几个为什么,不断地问,刨根问底。

在广东文化中,“实在”是优点,我也是个实在人,所以,我希望所有的画家都不要只停留在口头上,嘴巴说得漂亮,但画却不怎样。

收藏周刊:我们认为您的作品都很创新。

陈新华:只要忠实于自己的情感,直面内心,画出来就不一样。传统画法中,画树多是先画树干树枝,再画树叶,但海南的树基本看不到树干树枝,如果我按照传统来画,就违背了自己的内心。所以,当我忠实于内心,画眼中所看,就能与众不同。

我的画都有探索性,几乎没有一张是重复的,只要我画过了,就再也不画。所以就逼着自己不断尝试,但这样就有代价,就是不断画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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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新华自制的“毛笔”挂在工作室门前

记者手记

时刻怀有一颗艺术的心

见到陈新华先生,再一次印证了“闻名不如见面”。进入工作室前门口,大大小小挂满一排的“毛笔”让众人惊叹,最大的一根比日常的地拖还大,小的则与正常毛笔无异,这都是陈新华自己制作的工具。走进工作室大门,在上百平方的空间里,两面对向画墙贴挂着两幅巨作,由于画幅巨大,陈新华借用了人字梯,见众人来访,他急匆匆从梯子下来,尽管他已七十有余,但瘦骨仙风的身体,行动依然矫健。最近一年,他都在与这幅巨型画作“较劲”,从一开始用地拖般大的笔画出大写意面貌后,再不断推翻、修改,目前所看已经没有原来的半点影子,色彩纷繁、形式线条犹如现代科技的芯片效果图一般的画面,着实让观者惊叹。

看陈新华的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热带雨林的密林印象,他是海南人,他也常提及海南的印象,所谓一方水土“长”一方人,他把内心的乡愁化作艺术创作的养分,使得自己的艺术创作独树一帜。

陈新华待人很热情,这一点不同于此前坊间流传他不喜打扰的说法,说话常带笑容,白得发亮的大胡子给人一种智慧象征的印象。采访那天,除了谈及自己艺术创作尤为起劲之外,特别让他得意的当数各种自制的工具,在一个看似杂物间的空间里,摆满了他日常动手的各类工具,也有他从日常杂物中选来的不同形状的废铁盒子和磨得光亮的椰子壳等。他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最关键就是心源。只要时刻怀有一颗艺术的心,就有很多好玩有趣的事。”

■收藏周刊记者 梁志钦 通讯员 刘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