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世纪初，大航海时代的西风正源源不断吹向东方，塑造出崭新的全球化商业秩序。那些比较吃亏的落后者往往选择欣然接受，而获利的霸主们则更倾向于同命运斗争到底。
例如印度西南部的卡利卡特城，就是始终秉持着对抗态度。哪怕无数次交锋失败，都无法改变其路径依赖。1503年的大规模海战，不过是这部悲壮舞台剧的靓丽一幕。
位于印度马拉巴尔海岸的卡利卡特城
早在1498年，达伽马的小型编队首次寻访印度，就落脚于次大陆西南的卡利卡特城。作为整片马拉巴尔海岸的扛把子，这座古老港口曾迎接过马可波罗、伊本-白图泰与郑和等东西方来客，且始终保持对其他竞争者的明显优势。正因如此，封号萨摩林的统治者还能对周遭城市发号施令，俨然是执掌一方贸易特权的小霸主。虽然本尊信奉印度教，却能有效统御包括穆斯林、犹太人和东方基督徒在内的众多人口。
在漫长的中世纪 卡利卡特是地区内最大港口
相比之下，初来乍到的欧洲人显然不太理解当地规矩，以至于引来既得利益群体敌视。在基于新鲜感的蜜月期结束后，双方的关系迅速恶化，闹出不少骇人听闻的冲突惨剧。既有穆斯林和原住民围攻商站，将少数自愿留守的雇员杀死，也包括后来葡萄牙船只针对渔民等弱势群体的无差别报复。接着又是数次海上交锋，战场由卡利卡特向海岸其他港口延伸，但基本都以印度本土势力的溃败告终。
由于制度和文化差异 穆斯林与印度人将葡萄牙商站捣毁
公元1502年末，达伽马第二次造访印度，船只规模由当初的3艘扩增至16艘。为报复萨摩林和穆斯林商团，开炮轰击人口密集的城区，致使中断的战争持续下去。在他短暂去往与自己交好坎诺拉尔之际，还不忘安排几艘船封堵港口，将至少40艘前来挑战的小型帆船堵在内河水域。稍后又成功避开纵火船袭击，让物流遭截断的城市陷入饥馑。
达伽马的第一次造访 就让卡利卡特感觉到危机
此前，萨摩林曾多次组织舰队御敌，尝试过大型武装商船、小型皮划艇等不同单位。奈何印度当地的武器技术滞后，又缺乏大规模战争经验，所以每次都在巨大差距前落败。若非依赖海运的城市遭遇经济危机，恐怕不会再有动力搞风险系数极大的军事部署。可能是基于先前教训，他尝试将所有能调集的舰船都拼凑起来，尽可能把火炮等武器安装上去。然后精心布置伏击圈，用准备服软的假消息骗达伽马本人亲自前来。
封号萨摩林的统治者 始终对新来者保持敌意
当年12月底，不知有诈的达伽马果然乘坐1艘卡拉克船抵达卡利卡特。由于没遇见在附近巡逻的分舰队，便命令随行的另1艘轻快帆船前去寻觅。早有部署的印度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趁着夜幕降临出动至少33艘小型的派拉乌斯船，企图悄无声息的强攻目标。然而，他们的行动还是在最后一刻被葡萄牙瞭望员发现。随着警钟敲响，所有船员都拿着武器跑上甲板，准备与蜂拥而至的敌人拼死搏杀。奈何双方距离太近，大帆船根本无法将火炮调整至合理射击角度，几乎在瞬间陷入重重包围。
达伽马本人险些在伏击中被杀
关键时刻，达伽马下令砍断锚链，让卡拉克船机动到更远距离开火。但在所有风帆张开之际，一艘被绑在尾部的小艇已被进攻者点燃。虽然火势没传导过来，还是让整艘大帆船在夜里看上去格外显眼，引来更多卡利卡特小艇的疯狂追杀。葡萄牙人只能用火枪和弩不断向下射击，勉强阻止对方攀爬上来，却始终无法摆脱船团的苍蝇式纠缠。对方则在暗处开枪、放箭，尽可能延缓其移动速度，闹腾到黎明都没准备停歇。直至其他葡萄牙大帆船接近，才心有不甘的撤回城内。
伏击失败后 萨摩林曾短暂同意服软休战
此后，萨摩林竟罕见的释放出服软姿态，与达伽马达成临时停火协议。等到对方刚一离开，又召集舰队赶往卡利卡特助阵。其中有29艘往返于印度和麦加之间的大型阿拉伯帆船，普遍装备有中口径火炮和武装押运人员，纸面数据不亚于卡拉克帆船。另有约40艘配有小型火炮的三角单桅帆船，战力类似于葡萄牙人驾驶的卡拉维尔船。他们计划暂时停下来休整，等对手满赞货物返程时再攻击，相信机动力下降会拉低整体实力。
为萨摩林作战的穆斯林武装商船主
公元1503年1月5日，行动有些迟缓的葡萄牙舰队果然按原路返回卡利卡特水域。不过，达伽马没有将货物平均分配到每艘船上，而是特意安排3艘大帆船与6艘轻快帆船专职护航。当然，印度人与他们的穆斯林盟友并不清楚情况，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他们的编队类似于某种楔形阵，由装备最好的大船充当前突箭头，身后才是其他中小型舰艇。如果能迅速突破对方战线，就可以集中力量扩大突破口，将欧洲人习惯的横队撕成两半。
阿拉伯风格的单桅帆船
达伽马的应对措施也相当简单。他舰船分为前后两队，每队都用火炮装备较好的船只挡在前排，交错掩护状态相对较差的同伴。因为长期协同行动，各船之间的配合比较熟练，在机动中不容易出现较大缺口。同时，青铜制火炮争相射击，对射程内的所有敌舰实施压制。相反，卡利卡特舰队的楔形阵只能用带头几艘船进行回击。当需要重新调整突击方向，就免不了相互阻挡、乱成一团。更为糟糕的是，2艘领头的阿拉伯大海船速度过快，已经与编队的其他部分严重脱节。结果被3艘突然转向的卡拉克帆船围住，在猛烈的近距离轰击中丧失战斗力。
卡拉克帆船与阿拉伯帆船的遭遇
此时，卡利卡特舰队的结构性弱点暴露无遗。这些互不隶属的商船并无顽强战意，一旦发现领头人落难，就自动丧失抵抗意愿。许多船只在狭窄水面相互阻隔，根本来不及转向逃离，乘员纷纷跳水游向岸边。奈何杀红眼的葡萄牙人并不准备给他们任何机会，纷纷驾驶武装过的小皮划艇赶去追杀。结果，仅被长矛戳死的印度水手就有300人。好在达伽马及时鸣金收兵，才没有给穆斯林方面造成更大损失。
卡利卡特之战的双方机动路线
事后，达伽马只留下1艘卡拉克帆船留守友好城市科钦，带着余下大部分船只返回欧洲。虽然这场胜利的规模比较有限，却将统治印度洋达千年的阿拉伯海船打下神坛。
在此之前，各类穆斯林商团横行于非洲和亚洲之间，几乎将使用其他船只、信奉其他教派的竞争者压制到最低限度。但在卡利卡特人的一系列失败后，看似牢不可破的优势暴露出裂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