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受骗是不幸的。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不受骗才是糟透了的。
谁认为一个人的幸福要看实事如何而定,他们可就错到底了;幸福与否全看他本人的看法如何而定。
因为世间人事十分复杂,模糊不清,难以确切知晓,正如那些最不自以为是的柏拉图学派的哲学家所说的那样。反之,要是人们对任何事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种事多半是对生活乐趣发生干扰的东西。
最后,人的心神生来更易受虚假而不是受真实所影响。有谁想要见到发生在身边的此类清晰事例,他只需在布道的时候跑到教堂看看便行。
教堂里,每当某个严肃的论点在进行说明解释之时,每个人都打瞌睡的打瞌睡,打呵欠的打呵欠,要不就是坐立不安,可是,如果传道士开始大声叫喊(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演讲),像他时常所做的那样,讲起某个荒谬的故事,听众便会一下子注意力集中起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听入了迷。
另一方面,要是这里出现一个在寓言中有点名气的神话式圣徒(你如需要举例,可以把乔治、克里斯托弗或巴尔巴拉列人这种类型之中),你便会发现,这个神话式的圣徒比彼得或保罗,甚至比基督本人受到更加虔诚的敬仰。
不过,这不是目前要谈的要害所在。看来这样得到的幸福付出的代价微乎其微,可是要得到实实在在的东西往往麻烦事不少,甚至像语法这样不关重要的事,要得到它也有麻烦。
另一方面,某种意见却极易形成,也同样地易于导致幸福,甚至有过之无不及。假定有个人正在吃腐烂的咸鱼,这些咸鱼在他看来简直像是神仙的食品,尽管别人受不了那股臭味,难道这会影响到他的幸福吗?反之,要是鲟鱼的味道让某个人感到恶心,那它又怎能给生活增添好处呢?
如果某人有个格外丑陋的老婆,可在丈夫眼里,她却可与维纳斯女神相媲美,难道她不等于像真正的美人一模一样了吗?有人拥有一幅用红黄颜料涂抹成的拙劣透顶的画卷,却以赞美的眼神欣赏着它,相信这是出自阿佩莱斯或宙克西斯之手,这个人比起那个花费巨款购到其中一位艺术家的一幅真品,却说不定无法加以欣赏的人肯定更加其乐融融。
我认识一个与我同名的人,他送给自己新娘几件珠宝的仿制品,可是由于他这个人能说会道,谈笑风生,所以他让她相信,这些珠宝不但货真价实,而且是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好吧,如果这个年轻的妇女看上去非常快乐,正在尽情欣赏那色彩缤纷的玻璃珠子,那么,她把这毫无价值的小玩意儿当成稀世之宝小心地珍藏在家里,这对她来说又有什么不好呢?与此同时,她的丈夫既省了一笔钱,又可尽情欣赏妻子把假当真的错觉,并让她对他深怀感激之情,好像他是把花费掉大量钱财买来的东西送给了她似的。
有些人呆在柏拉图的洞窟里,只能以惊奇的眼光观察各种事物的形影,并就此心满意足,没有觉察到他们尚有所失。还有一些哲学家,他们走出了洞窟,见到了各种真事实物,你说说看,上面两类人有何不同?
要是卢奇安笔下的密奇洛斯可以把黄金梦继续做下去,永远致富,他必然没有理由去祈求别的幸福了。因此,在上述两种状况之间,没有什么可供选择的,如果有可供选择之处,那也是愚人的境况会更好些,其原因首先在于他们的幸福无需付出什么代价,只需略费口舌便行,其次,是因为他们与大多数人共同享有这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