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过郁达夫的游记《西溪的晴雨》,西溪处于杭州的郊野,与花坞遥遥相对。明张岱《西溪梦寻》云:“其地幽僻,多古梅”。其地有秋雪庵,一片芦花,明月映之,白如积雪,尤是奇景。清人周庆云《西溪秋雪庵志》,读诗卧游,“远近皆僧刹,西村八九家。得鱼无卖处,沽酒入芦花。”西溪之盛有三:曰梅,曰芦,曰庵。
水曲潭深静不波,一径荒林宿鸟多。在水乡泽国只能以舟当步,船行景移,四周树高草深,有废弃的石屋、荒凉的枯枝,飘摇的芦获。树合溪回,画桥如网,柔撸似梦,片舟如梭,河面波澜不惊,置身其中,一路寂静无语,只是静静的欣赏着大自然最纯真的一面,生怕打破这份宁静。缓缓前行,水漾港汊、水草丰姿,生长着一些菖蒲、水茭白、水葱等形形色色的水生植物。间或有一对水鸟在水中梳理羽毛,互相神情对视,却对游船视而不见,远处还有一只水鸟凫泛而过。偶尔,在茂密的芦苇之上,还会时不时惊起一只水鸟,扑腾作响,是误入水乡深处?还是不识归途?一路走来,幽幽的芬芳伴着阵阵水波的清爽,一丝闲淡与清雅,几分幽静和旷达。其可贵之处:临繁华都市而居,却水波荡漾、芦苇丛生;经世事沧桑而存,仍闲云野鹤,世外桃源。那些不被羁绊、自由飞翔的水鸟,深深吸引了久居城市人们的目光。
芦锥几顷界为田,一曲溪流一缕烟。一眼畅酣淋漓的山水画,满目汪洋恣肆的野性美。这里的水面曲折回环,菁菁芦草,夹岸垂柳,野趣自然,称得上水景之绝品。西溪内水道如巷,河汊如网,鱼塘栉比,渚岛棋布。形成了河渚芦花、柿林夕阳、西溪探梅等相映成趣的生态景观。如果说西湖之美,美在细腻温婉、小鸟依人的秀丽柔性。那么西溪之美,贵在乡姑村妇、未经人事的纯真野性。若不是葛优和舒琪精彩地演绎,或许这里还是一个人烟稀少的荒郊湿地;若没有非诚勿扰,或许这里还是个与世隔绝的沙漠绿洲。在西溪,这块难得的原生态湿地,初春时踏青赏花,夏日下采菱赏荷,秋风中观柿听芦,冬日里探访梅花。漫步河塘柳荫之下,泛舟垂钓之中,其乐融融,野趣妙意不可言传,只能心领神会。“千顷蒹葭十里洲,溪居宜月更宜秋。黄橙红柿紫菱角,不羡人间万户侯”。河水蜿延、思绪飞扬,抛开了功名利碌,忘却了忙忙碌碌。袅袅的冷雾、芦絮飞扬,薄薄的晨霜、寒梅飘香,自然的廖荒让深陷都市喧嚣厌烦的心情倍感恬静,一颗浮躁的尘世之心定会拂躁去乱、气定神闲。
西溪山庄,为清代杭州人高士奇的别墅。高士奇学识渊博,能诗文,擅书法,精考证,善鉴赏,所藏书画甚富。康熙南巡时,曾临幸西溪山庄,并赐“竹窗”二字和诗一首。乾隆对江南美景情有独钟,六下江南,有一次,乾隆游西湖神情倦怠,步入凉亭小憩时,陪护大臣沈德潜试问皇帝为何事而寡郁?乾隆叹息:“西湖美在秀在柔,多有小家碧玉之气,却少了乡野村妇野和直。”沈德潜建议西溪一游。乾隆看见西溪小桥流水,渔舟穿梭,鸟鸣笋嫩,农夫勤耕,顿感诗兴大发:“西溪寻溪幽,东眺明湖影,竹游既曲折,烟村亦辟静。”西溪的乡野景色,让乾隆畅游不止。一代帝王尚且如此,更何况钟情于山水附庸于风雅的文人墨客?历史上,有一百多位文人词吟歌咏西溪湿地,诗人大家白居易、苏轼、王安石……此外,还有唐寅、米芾、赵孟頫等书画名流。有关西溪湿地的史籍资料繁多,不仅有清吴本泰《西溪梵隐志》、孙之騄《南漳子》和民国周庆云《西溪秋雪庵志》3种志书,还有明释大善所揖诗集《西溪百咏》、清释明开《流香一览》、陈文述《西溪杂咏》、民国丁立中《西溪怀古诗》等。
西溪梅墅位于西溪湿地公园的东南片,附近有梅竹山庄、西溪草堂、西溪水阁等。其周梅花成林,浑然朴野。早春,梅花初放,香雪霏霏,四面袭人。真可谓过客探幽休问迳,雪香深处是西溪。蒹葭深处,有交芦、秋雪二庵,为赏芦佳处。秋雪庵是西溪最美的地方,四面环水,只有靠小船舢板划桨才能进入。西溪自古就是隐逸之地,被文人视为人间净土。秋时,溪流两岸,一片芦花,白如积雪。邀三五高人谈经论道,或吟诗作词、或饮酒观景,如此闲情逸致,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人生趣事!西溪湿地先后建有寺院庵堂百余座。夕阳下,古树参天、草屋闲坐,高僧及隐士或禅心佛语,或吟风咏月,一种烟水芳泽的唯美,一种冷野淡雅的意境顿时跃入眼帘。西溪水阁掩映在茂林深处,是文人雅士隐居读书之地。东为拥书楼,西为蓝溪屋,远眺翠嶂连绵,近闻轻波拍岸;岸上桃纤柳绿,水中层波叠影。深谭口百年老樟树下的古戏台,据说还是越剧北派艺人的首演地。
水为路、船为车,钱塘之胜,源于三绝,而西溪之胜又独在于水。“虽无弱水三千里,不是仙人不到来”,千年前宋高宗赵构看见小桥流水、芦花飞雪般的西溪美景,故曰:西溪且留下!这一留,便留下了西溪千年的时光,留下了从苏轼、唐伯虎、米芾到徐志摩、郁达夫的西溪印象,留下了这一方江南水乡的朦胧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