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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风吹不到今日的叶,可难忘的往事却如惊鸿照影。转眼,已是十年。而那温暖的选择,仍旧在心头,如光不散。

2014年的夏天特别热,大街上被炙烤的烟尘四下蒸腾。我与六名伙伴一同在天津站会合,登上了去甘肃的绿皮火车。就是这次选择,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

甘肃,定西,常川,九华沟,一座荒山的半山腰上圈起来一个不算小的大院子,两排宽敞的屋子做教室,环抱着国旗杆的几间逼仄的小屋兼做办公室与卧室,这就是天津师范大学希望学校,是这个小山村中唯一的完小(带有初中部的小学校)。居住在附近山上的孩子都要翻越几座大山来这里求学,寒暑不避,朝来暮去。

初到大山,满目都是黄,黄土地黄山丘,风沙起来连天都是黄的,包括孩子们的小脸。我从没看到过那样的小脸:不瘦,却黄,鹳骨上有一点红,配上一双澄澈的能够倒映人影的眼睛,总是微微笑着的唇。那是我永远也忘不掉的样子。当然,还没有水。甘肃缺水,山上就更缺,一年只有七八月份会下几场暴雨,仰赖着这雨水入窖,一年连喝带用全都在这里了。

我们正是八月中旬到的学校,刚上山就是乌云滚滚,暴雨倾盆。我们租下的小院就在学校不远处,冒雨运行李,还要登正在被暴雨冲刷着的土山,泥泞与沉重让我们初初到来便已是心头沉沉。而我却在门口被上了来到西部的第一课。

小院在望,我的行李少,身量也轻,自然是跑在前面。可就当我要冲入院子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上一轻,不由得大叫出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人抱着腰一路涉过院子里汩汩的水流“运到”了屋檐下。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忙看身边的人,是一个比我高上半头的少年。身上的天蓝色旧衬衫紧紧贴着皮肤,胸膛瘦弱,此时正起起伏伏。

“水还得喝呢。”他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带有一点明显的后鼻音。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校长一行人绕着院墙边走进来,我才明白,我们的脚下都是泥,院子的地被刷上了厚厚的水泥,倾泻着往东南方,最后汇入一个扣着石头盖子的地洞,那应该是每个院子里都有的水窖。这时再看那少年,他脚下是一双干净的黑色胶皮雨鞋。

教学的时光艰难,日子过得也快。秋天的山上气温已经是接近零下,而冬天到来的时候,那冷就彻骨了。粉笔灰与寒冷“相辅相成”,指尖开裂,疼痛难忍。那个早晨,语文课代表在我默写诗句时偷偷递上来一盒“万紫千红”。那是用过的,却又被小心翼翼地抹平,像是在遮盖困窘。而那双递过来的手上,满布冻疮。我的泪再难抑制。后来我托朋友买来了很多护手霜,热心的人们买来了很多手套、棉衣,我一点点为他们涂上、穿上。那一年的光阴里,我学会了爱,也懂得了被爱的力量。

告别的时候,我们特意选择了凌晨的时间,生怕孩子们相送,可当我们在高速公路上拦下那辆邮政车准备去往火车站时,一声声“老师”响彻大山。我们不敢回头,一点也不敢。

十年的光阴,弹指间。我感谢那次温暖的选择,选择到西部,选择与那些孩子成为朋友,我知道我的人生因此改变,我学会了——要拼尽全力去爱。(陈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