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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组织了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地点就在我酒店里。前来捧场的同学不少,最大的包厢席开三桌,一时之间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孙华也来了,我相当意外,特地去门口接他进来。以前我俩被同学形容是金童玉女,那天进去的时候,大家喊的是“在一起!在一起!”呵呵,中年人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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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大家尽兴,我安排了诸多小游戏,最火爆的当属“抽奖”环节,有现金也有各种小玩意或者罚酒等等,大家简直嗨翻了。孙华抽到一支玫瑰,纸片上写着:请你送给最心仪的女主角。大家面面相觑,我心里打鼓:会是我吗?孙华的目光果真在我脸上停留了下来,我心里是喜欢的,表面上却矜持着接过花,他则趁机握住我的手,带我旋入舞池。

是不是浪漫而唯美?说实话,那天我的确风光无限,面对各种赞美:“小莹这名字起得好,永远不老!”“比起我们这些黄脸婆,小莹还像个姑娘呢!”孙华俯首过来,告诉我他离婚了。我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笑说:“我有老公,叫王力,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组织同学会,以前不要说组织了,见同学都是躲着走。我必须说,我有一段黑暗的过去。初中一毕业我就跟我妈卖水果了,因为啥也没考上,家境又差,卖水果是我唯一的选择。那时姐姐在恋爱,整天花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忽然有一天花蝴蝶停了下来——她与王力分手了!没错,就是王力。

30岁的王力转头追我,后来想想都是自己贪慕虚荣。我妈不同意,他就拉了一轿车好酒给我那酒鬼爸爸,我妈被我爸打怕了,不敢说不同意。于是亲事就成了。其实我早就是他的人了,姐姐得知后很崩溃,指天发誓这辈子有她无我,有我无她。当时是1990年冬天,特别冷的一个冬天,我整天躲在家里,无脸见人,我知道在亲朋同学眼里,我就是“不要脸”的代名词。

我19岁便生下儿子。彼时才得知,那个年代婆家之所以有私家车,不过是意外发过一笔横财,一家人其实都好吃懒做,比如王力,糊弄着我领证后就原形毕露,以前还去厂里上个班,被辞退后只好坐吃山空。我过了很长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同学们念大学的时候,我守着小卖部过活,人家工作恋爱的时候,我还是守着小卖部。直到偶然的机会我接触了股票,挖到第一桶金,人生便像万花筒一发不可收拾地顺起来,我开超市开餐馆,直至变成一座大酒店。我,出息了!

我的这档子事同学们心里明镜一样,当然包括孙华,却谁都没问。这更让人难受,所以成功组织这次同学会,我算是狠狠出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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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孙华第一次幽会就是在酒店我的办公室里。同学会后他开始追我,在他看来,王力根本不是对手。

孙华说“旧梦重圆”是他的梦想,我说拉过手能算旧梦吗?初中时我们的确有过一段青涩的恋情,随着他考上重点高中一切戛然而止。他大学时我见过他一次,不过他远远看到我便躲开了。现在居然变成非我这个有夫之妇不娶!真是笑话。

但是,在大家眼里孙华真的不错,公务员,有房有车,人还帅,像一株人到中年依然郁郁葱葱的植物。我难免联想到王力,那家伙早就退化成朽木一截,就知道跟人吹牛,有时来酒店大堂一坐大半天,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

这些年我想过离开王力,也跟人暧昧过,但没突破底线。孙华却不然,第一次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每一次都在酣畅淋漓中结束。说实话,我喜欢他的力量感,喜欢他一次次将我征服的豪迈。他感觉到我的贪婪,说:“好久没那事了?”是的,我早就不让王力碰我了,反正房间多,每次他想时我就找借口跟他吵,于是他睡二楼,我去三楼睡。等到他再想,就再吵。就这样,一个吵字彻底将距离拉开。这几年他也知趣,渐渐不再提。

孙华觉得,我这个优秀的女商人跟他是有缘的,我离开糟老头子跟他走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我想补偿以前对你的亏欠。”对这话我不可置否。可不得不承认,孙华的出现像把小刀将我的世界撕开了一个口子,而且越扯越大。我恍然间明白,自己虽然外表光鲜,一颗心却如困兽一般。我对当年贫穷的父母不满,对王力不满,对自己的过往不满!我恨自己,记得第一次坐上他那辆夏利时,竟然以为自己就是小富婆了!现在我不想当笼中兽,哪怕我已经41岁,哪怕儿子已读大四,我仍要突围出去。

离婚,是个很好的出口。

我终于对王力提了出来。他当时就傻了,拿着饭碗,嘴里还下意识地咀嚼着。房间里静了十几秒钟,他才发力,碗往桌上一放,咽下最后一口饭,说:“别以为我啥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跟那个初中同学好上了?那次我见他在酒店旁边的花店里买花,是送你的吧?”

我不答,脸上的表情更加挑衅。他换了招儿,给儿子打电话说你妈要拆散这个家,又给我父母打,还对我说:“还有你姐,你姐肯定不同意你离!”我跳起来,疯了一样夺过他手中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又下脚踩,踩完了,我就哭了。

我屈辱而痛苦,只要提到姐姐只要想起过去我就是这种感觉,虽然当初是自己情愿的,虽然我已经强大了很多年,冷漠了他很多年,可我依然摆脱不了这种感觉。没人知道,我始终憋着一口气。

3

现在我就要出这口气。在王力联合儿子还有我父母想跟我打持久战的时候,我打着出差的幌子跟孙华出去玩了。我越来越感觉到孙华的真心,不是身体上有多用心,而是他的不急不躁告诉我,他愿陪我到老。以他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个年轻的,我也问过他,他笑说:“老汤有老汤的味道,这年龄了,我知道什么样的女人适合我。”

那晚当我们牵手漫步海边的时候,突然接到王力的电话,说我姐割腕被送进医院,我爸妈吓得都快瘫掉了。我也快吓瘫了,还是孙华帮我订了机票。一回来我直奔医院,王力正在照顾三个病人——爸妈也在输吊瓶,还好姐姐已脱离危险。王力看到我,激动得脸红红的,身高一米八的儿子跑来,抱着我就哭了,说他好怕,怕姨妈和姥姥姥爷他们有事。我一时无言,王力赶紧安抚儿子,儿子渐渐才平静下来。

我去见姐姐。那件事后她过了好几年才嫁出去,我明白是自己打乱了她的人生,尤其姐姐因为没能生个一男半女,这些年没少受婆家的气,终于挨不过,想一了百了。

姐姐睁开眼看到我,像个失忆之人,忘了所有不快。“小莹”,突然,她轻轻叫我的名字,我拿水瓶的手一抖,泪哗地掉了下来。

这些年我们只碰过几次面,都是无意中碰到,她并不理我。有一次在一个婚礼上,有人喝醉了笑话她是不下蛋的母鸡,我当场拍案而起,指责那家伙没素质,让那人给姐姐道歉。姐姐瞪我一眼,拂袖而去。

而这次,我们就这样奇迹般地破了冰。出院后姐姐约我逛街,她换了一身行头,绿衣黑裙的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走过一间甜品店时她望着窗外,说她以前只有一个计划,那就是生个孩子。结果孩子到现在也没有,别的也都耽误了。“我觉得自己像只困兽,我想突围出去,比如离婚,重新开始。”

我恍然一惊,我们姐妹俩的心境是何等相似。也许任何一个自认不快乐的女人都有这种想法吧,尤其行至中年诸多不顺,“突围出去”就成了一种往前走的动力。只是,离婚真的就能帮人彻底摆脱所有不快吗?

以前我的答案是肯定的,但姐姐自杀一事给了我更多的思索,记得王小波说过,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所以,接受命运、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感恩父母与家人,与过去和解,与亲情和解,谁说不是一种突围呢?自己没有白白受苦,现在的自己独立而成熟,完全有能力撑控很多东西,比如快乐,比如幸福。这是多么可喜可贺呀,我忽然很喜欢现在的自己,也许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以后选择跟哪个男人一起生活,还是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