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清海律师，上海功承瀛泰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法律应给有普通智力的人一个合理的机会去了解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从而能让人们能够根据法律决定自己该怎么做。
法律惩罚一个人的正当性在于，在行为人做或不做这个事情之前，可以有合理的机会了解到：法律已经对做不做这个事情的后果给出了一个清晰明确的警告。既然已经警告你了，你还去触犯，那你被处罚是活该。
模糊的法律的可怕之处在于:在你做一件事情的事后，法律没有给你一个合理的机会来给你警告说该不该做，但是事后，想处罚你的时候，通过各种解释来说明你做或不做是犯法的，然后给你处罚。
一、你必须二选一的话，你该怎么办？
当然，这个不算最可怕的是，最可怕的是：
你有A、B两个选项，其中有且只有一个选项是合法的，选择错了的话，你会被认定为严重违法而被科处重罚（机械执法的情况下，可不问你什么主观故意的问题）。问题，没有人告诉你对错的标准是什么，甚至连事后的裁判官也不知道到底哪个选项是合法的，标准是什么。
你必须从中选择一个选项。
如果你选择A，他们可以说你选错了，应该选B，所以你得面临重罚；如果你选择B，他们也可以说你选错了，应该A，所以你得面临重罚。
可老这样的话，人家也不服啊，没关系，有办法！
一是，发个协查函或者弄个《已证实选错通知单》等等之类的文书，至于为什么是选错了或选错了的证据是什么，这个无可奉告，反正是选错了。由于这类文书作为证据本身就存在问题的，因为不属于法定证据的种类，所以，还真难搞。没事，还有更狠的！
二是，随便找个看起来合理的理由让自己相信选错了，然后让行为人相信自己承认选错了；
好吧，你自己都承认选错了，那就别怪判官下手太重！
二、虚开判定的诡异
虚开的判定中最可怕的是什么呢？
纳税人A公司（A公司可以是销售方也可以是购买方）有两个选择：要么发票开在AB之间，要么发票开在AC之间。
你要是发票开在AB之间，办案人员可以说真实交易不在AB之间而在AC之间，所以发票开在AB之间是虚开；你要是相信了，整个笔录就按照虚开的笔录来弄。问题是，你要是坚持认为真实交易就在AB之间，执法机关也头疼，可能会给你反复做工作，说你的判断是错误的，只要你不被绕进去就没事！
你要是发票开在AC之间，可以说真实交易在AB之间而不在AC之间，所以发票开在AC之间是虚开；你要是相信了，整个笔录就按照虚开的笔录来弄。问题是，你要是坚持认为真实交易就在AC之间，执法机关也头疼，可能会给你反复做工作，说你的判断是错误的，，只要你不被绕进去就没事！
最关键的是，作为A公司，发票要么在开在AB之间，要么AC之间，你不能不开，也不能有其他开法（其他开法更是死）。
宝宝命苦啊，怎么办？
三、一次聊天引发的担忧
一个专门做税务筹划的朋友，属于非常专业的那种，我随口和他聊了一个问题：
张三暗恋一个律所的美女王雪儿，为了靠近她。以找王雪儿咨询某发票法律问题为由，向该律所支付了100万元的律师费，咨询律师是王雪儿。其实，张三压根都没有找王雪儿咨询，而是借此找王雪儿吃饭，很快搞定了她。整个过程都没有咨询一次。是虚开吗？
他的回答是：整个过程都没有发生咨询，肯定是虚开。毫无疑问的是，如果他是这个张三，真遇到稽查部门或公安机关，肯定是按照虚开的一套来制作笔录。大概是：银行流水都是为了走账，合同都是伪造的，没有真实交易，自己的行为是虚开。
当然，后来简单一提醒，他迅速明白了，这个不是虚开。
专业的税务人员尚且如此，何况我们的纳税人呢？
四、问题的根源：归纳方法和概念思维的欠缺
如果某地有一片雷区，你必须经过这个雷区，但是没有人告诉你识别地雷的方法，也没有几个人去关注识别地雷的方法，但是你得避开地雷，何其难也！
要让公众不盗窃，最起码应当告诉公众：什么是盗窃，从而在公众做出行为之前有个警告；要让纳税人按照真实交易开具发票，最起码得告诉纳税人什么谁税法意义上的真实交易！
许霆的行为的确构成盗窃，但是许霆依旧是冤枉的，为什么呢？因为，法律缺乏一个给他的警告，那个案件之所以之所以引起巨大的争议，乃是因为：
我们的法学家研究了那么久，却没法给盗窃一个定义，很多老百姓的第一反应是：原来这个是盗窃啊，很难想到啊！许霆要是知道那个是盗窃，应该不会去干吧！
要知道这个是有着几千年的悠久历史的罪名啊，几千年来，我们都没有给出一个定义啊！你去翻看那些刑法学的教材，基本上没有任何一本刑法教材就什么是盗窃（盗窃的内涵和外延）做一个清晰明确的定义！
在虚开的判定中也一样，对于到底什么是税法意义上的真实交易，其实绝大多数人并不清楚，莫说是纳税人不清楚，即使是执法机关和司法机关，很多也是稀里糊涂（当然，对于什么是税法意义上的真实交易、什么是盗窃，不是本文介绍的内容！）。
在不清楚什么是税法意义上的真实交易的时候，要想认定一个纳税人是不是虚开，最让自己放心的是什么证据？？？恐怕你已经想到了，就是让纳税人自己承认没有真实交易，让纳税人承认自己是虚开！
法律（这里专指刑法和行政法）是给民众警告的，它最重要的是告诉民众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必须做，然后才是它作为裁判的依据；所以，它一定不应该是复杂的，应该是让路边卖菜的大妈也能轻松掌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