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向社会公开

过了十五天的上诉期,原告潘义、潘修平、潘正和被告友爱医院都没有提出上诉。

2020年8月,吴州市中级法院要编辑一本案例集,向本院和吴州市辖区内的十家基层法院的法官征集精品裁判文书。临沪法院推送的潘义、潘修平、潘正诉临沪友爱医院医疗损害案裁判文书,被案例集编审委员会选中了,准备收录到案例集中去。

案例集中收录的案例,每个案例的第一部分是法院判决书原文,第二部分是法官总结办案经过的心得体会的“法官心语” ,第三部分是上级法官或法学专家写的“专业点评” 。

中级法院案例集编审委员会的牟衡平法官,在审阅潘义等人诉友爱医院医疗案时,发现该案例第二部分的“法官心语” ,写的医疗审判心得体会颇有见地。

“法官心语” 重点讲述了,法官审医疗案,把主要精力放在严格审查《医疗损害鉴定意见书》上,没有搞“以鉴代审” 。编审委员会只收到临沪法院提供的判决书原文和“法官心语” ,第三部分的“专业点评” ,临沪法院未提供给编审委员会。

牟衡平电话联系吴惠石:“吴庭,我是中院法律研究室的,你们临沪法院选送的潘义等人诉友爱医院一案,我们准备在2020年案例集中采用。这个案例还缺‘专业点评’这个部分。请问,‘专业点评’部分你们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麻烦您发个邮件给我。”

吴惠石跟吴州中级法院法律研究室的人不熟:“请问您贵姓?”

牟利平:“免贵,姓牟。牟利的牟,不是阴谋的谋,牟衡平。平衡的衡,公平的平。”

吴惠石想起来了,牟衡平是中院研究室的副主任,是个民法博士,还很年轻,才四十出头。

“牟主任,您好!”

“别客气。就叫我牟法官,或叫小牟都行。”

“牟主任,是这样的,我们还没找到合适的上级法官或者法学专家帮我们作‘专业点评’。还正在找。”

“有着落了吗?”

“还没有。”

牟衡平想起自已在北京读民法硕士研究生时,听过北京的一个中级法院专门审理医疗纠纷的资深女法官的课,她讲课的内容里,就谈到医疗损害案,要由懂医疗审判的法官来审理;法官审医疗案,要严格审查医疗损害鉴定意见,不能“以鉴代审” 。

“要是你们需要,我试着给你们联系一个熟悉医疗纠纷的上级法院的资深法官。”

“哪里的?”

“北京的。中级法院的三级高级法官。女的,学者型法官。”

“好。请你帮我们联系一下。”

过了两天,牟衡平通过在北京高级法院工作的学长,联系上了北京一个中级法院民一庭的辛白法官。

牟衡平了解到,辛白被医疗纠纷当事人称为“辛大夫” ,多年来主要审理上诉到中院的疑难复杂的医疗纠纷,审案时对待律师和当事人很和善,没有法官架子,善于与专业医疗律师沟通,互相学习。

辛白第一次看过案件判决书和苏梦写的“法官心语”后,爽快地答应为吴惠石和苏梦写“专业点评” 。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牟衡平、辛白、吴惠石和苏梦四人组了一个微信群,四人另外单独互加了微信朋友。

四人之间另外单独互加微信朋友,是辛白提出来的。有些不宜在群里公开说的话,可在群外单独谈。

四人中,辛白和苏梦两人之间单独微信交流最多。

辛白利用业余时间动笔写“专业点评”过程中,又反复阅读了判决书和苏梦写的“法官心语” 。为全面了解案情,她用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苏梦:

“小苏,请将患者的病历、尸检报告及两份医疗鉴定意见发我看。”

苏梦看了辛白来信时间,已是晚上9点多钟,回一条信息:“老师,诉状、答辩状、庭审笔录等材料是否需要?”

辛白回信息:“暂不需要。”

苏梦:“我明天把您需要的材料扫描给您。”

辛白:“行。”

苏梦:“给您添麻烦了,让您这么晚还在加班。实在抱歉。”

辛白免去客套的文字,直问:“小苏,你是否学过医、当过医生?”

苏梦:“我没有读过医科大学,也没当过医生。”

辛白:“你是否有医疗鉴定的知识专长?”

苏梦:“没有。”

辛白:“你的‘法官心语’让人看了后,觉得是个有医学功底的人写的。”

苏梦:“我两年多以前错判过医疗案,由法官降成法官助理。降成助理后的两年多里,一直在自学医学和法医学,我认为我的医学功底还很肤浅。”

辛白:“不必过谦。我不会轻易夸一个法官有医学功底。”

苏梦:“我的确没什么医学功底。我写‘法官心语’还是在别人的指导下写的,不完全是我自己的‘水平’。”

辛白:“这个别人是谁,可以说吗?”

苏梦:“可以。这个人是我师傅邹风清,我作为法官助理参与虞容灌肠案审理,庭前资料准备、法庭调查提纲、确定争议焦点,都是他指导我做的。”

辛白:“你简介一下邹风清。”

苏梦:“邹风清六十五岁,老家在北京,是个主要做医疗案的退休老律师。医疗纠纷诉讼经验丰富。2018年初,受聘到我们法院民一庭当审理医疗纠纷的顾问。当了我的师傅。他做医疗案有二十多年,同时,研究医疗审判也研究了二十多年,多数案子代理的是患者一方。”

“邹风清以前是学医学、法医学的吗?是否医生转行做律师的?”

“据我所知都不是。他是一边做律师,一边自学的医学、法医学和卫生法律法规。二十多年没间断过。”

“跟着这样的师傅是你的福气。”

“是的。我是因祸得福。2017年,就是他翻掉了我的案子,让我从三级普通法官降到法官助理,当了他的徒弟,跟着他学医疗审判。”

“我对你因错判医疗案由法官降为法官助理,并不感到惋惜。我认为,人只有受到挫折后,逼迫之下才可成材。我当年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我也因不懂,曾错判过医疗案,之后发奋自学医学。我还经常与那些专业做医疗案的律师交流,互相学习。”

“是的。我发现虞容灌肠案里的原告律师兰克难对医疗案也很懂,其实是他和我师傅一起帮助我吃透了这个案子。因为他是原告的律师,我要保持中立,不会完全听他的,但他讲的事实和理由,都有证据和法律的根据,令人信服。”

“医疗审判的确很难,但对于懂的人来说就相对不是很难。趁着你还年青,多向所有比自已强的人学习,学中干,干中学。我当年就没有你这样的福气,没有专门的师傅来指导我,我完全靠自己边干边学,慢慢摸索。”

“我会记住您的话,衷心感谢您赐教!”…………

一周后,苏梦、牟衡平、吴惠石在微信群里同时收到了辛白写的“专业点评”文稿。

令苏梦、吴惠石感到意外的是,“专业点评”里肯定了“法官心语”中的医疗损害应当由懂医疗审判的法官来审理,医疗审判不可“以鉴代审”的观点,还分析了第一次医疗鉴定发生错误的原因,是鉴定人懂医不懂法,不客观公正,不按医疗鉴定规则进行鉴定。

对第一次医疗鉴定发生错误的原因,苏梦原本在“法官心语”的初稿里是写了的,因张法官、周医师觉得不写为宜,吴惠石庭长采纳了张法官、周医师的意见。所以,最终定稿的“法官心语”里,没有具体写第一次医疗鉴定发生错误的原因。

现在,辛白法官在“专业点评”里把第一次医疗鉴定发生错误的原因写出来了,实际就是向社会公开了。

吴惠石对此有点担忧。他不敢否定辛白写的东西,也无资格否定。论法官等级,辛白是三级高级法官,自己只是一级普通法官,辛白比自己高了两个等级。而且,辛白是在全国法院医疗审判方面有影响力的知名法官,而自己同许多法官一样,对医疗审判几乎是一窍不通,因为没有能力审查医疗损害鉴定意见,只敢无条件地按照医疗损害鉴定意见判案。

牟衡平有同样的担忧。他以编辑身份,在微信群里婉转提出:“老师,您分析的第一次鉴定发生错误的原因,是鉴定人懂医不懂法,不客观公正,不按医疗鉴定规则进行鉴定,是否批评得太重了?尽管事实的确如此。但我们在公开出版物中,刊登您的批评意见,我考虑可能会引起鉴定机构的激烈反响。”

辛白在群里回信息:“既然是事实,公开没有什么不妥。如鉴定机构有激烈反响,引起公众关注和法律监督,有益于促进医疗鉴定尊重事实,尊重科学,秉公依法,公正鉴定。”

本文作者:网友宜人,欢迎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