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这是第多少次走这条路了,但是在这样的雨天里还是第一次。

雨刷器推着一浪又一浪的雨水,高速路上的景物随着雨刷器的节奏若隐若现。

这样的天气里,没有太重要的事,人们是不愿意出门的。

今天是五月四日,是一个有着特殊历史纪念意义的日子。

于她而言,是刻在青春回忆录里的一个重要日子

三十年的今天,她与易非相识。

然而二十多年的分别,几乎已经磨灭掉她对这一天的特殊情感。

只是偶尔听来的一个消息,让她始料未及。

易非去世了,突发性心梗。

朱颜本来还沉浸在各路八卦信息带来的无聊快感中,被曹想姐姐突然插进来的话打断:那个以前跟你们在一起工作过的叫易什么来着,前两天突发心梗死了。

二十多年,朱颜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听到与他有关的消息了。

她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心,突然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感觉殷红的鲜血瞬间渗透全身。

易非死了?他死了?

怎么可能?他才五十八岁呀!

三十年间杳无音信,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居然是这个。

朱颜只听着曹想问她姐:不会吧?他岁数不大呀!

是啊,还不到六十岁呢。人活着你说为了个啥。

朱颜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是在看电影,情节发展到以悲剧结尾的那一刻,心被剧情割裂,故事情节虚幻,但难过和悲伤却是如此的真切。

殷红的血从心里奔涌而出,刺痛感瞬间传遍全身。

她需要释放这种悲痛,她不能让她俩看到她的悲痛。

借口家里有事,朱颜开着车漫无目的在街上穿行。

天色从凌晨就开始阴郁,酝酿了六个多小时的雨,开始下了起来,一阵比一阵大。

朱颜一脚油门上了高速。

内心的悲伤随着车轮飞速奔涌,眼泪和车窗外的雨水一样慌不择路的倾泻而下。

汽车播放器似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应景地响起《雨其实没那么大》:

不许遗忘,

不许声张,

不许哭喊,

不许感伤,

我也一样,

终被遗忘。

三十年的念念不忘换来的不是重逢,而是他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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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重逢场景,直到有一天岁月斑驳了他的脸,她无论再努力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网上说深爱的人分别太久了会记不起对方的样子,那是时间在提醒你该忘记了。

音响里是歌手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歌声:

不许遗忘,

不许声张,

不许哭喊,

不许感伤,

我也一样,

终被遗忘。

是啊,我也一样,终被遗忘。

狂奔了二百多公里的她拐进了一个服务区。

坐在车里泪水比窗外的雨还大。

哭了很长时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如此痛苦,因为她的整个青春都与他有关。

她无法从悲痛中抽离。

任凭眼前的手机屏一再亮起,一条条微信信息铃声也没能中断她的悲伤。

她觉得这一刻所有的事情都毫无意义了。任由手机屏和信息铃声交替呼唤,她的耳朵里听到的是急促的雨声,她的眼前是和雨水一样浑浊不清的泪水。她不想理任何人,也不想想任何事,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里,无法解脱。

不许遗忘,

不许声张,

不许哭喊,

不许感伤,

我也一样,

终被遗忘。

悲伤在这样撕心裂肺的歌声中积聚到了顶峰,朱颜放声大哭。

不知道服务区停了多长时间。

手机屏亮了好几次之后又响起了来电铃声。

是秦百川。

朱颜平复了一下情绪接通了电话。

“去找你你不在,给你发信息也不回,把你上次的供货合同修改一下先以电子版形式发过来,把发票开好,会计着急要,注意合同里款项和供货商品内容一定要和发票一致。另外你打印一份盖了章尽快送过来。明天公司会有一笔回款,先到先得,你尽快把资料送过来。”

秦百川是甲方负责人。

”好的,我现在就发给你。但是我现在还在高速路上,估计最快也得两个多小时才能回去。“

”两个多小时?那我正好今天加班会晚点下班,我在公司等你。“

朱颜给秦百川公司供货已经将近十年,在所有合作的甲方代表里,秦百川是合作感觉最舒服的一个。

他为人谦逊有礼,说话办事进退有度,但是除了业务往来,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私交,但在朱颜内心里,秦百川却是她人生履历中少有的让她十分敬重的人,多年的合作过程中,秦百川给了她很多类似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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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车速提到了将近140迈赶了回去。雨下得更大了,等准备好合同和发票到秦百川的公司时已是华灯初上,雨渐渐地小了下来,远远地看到秦百川的车停在公司门口一侧的空地上,人坐在车里。

她撑了伞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将合同递给了秦百川。

”大下雨天你去哪儿了?“

”我回了趟老家。“

“你眼睛怎么啦?”秦百川的眼神很刻意地盯着她红肿的眼睛。

“鼻炎犯了。”

秦百川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的眼睛:“鼻炎?你这也太严重了,咋看着像刚哭过似的。你没吃饭吧?我一个人吃饭感觉没意思,咱们一道吃个饭,我请客。”

她心里想说“不了,我晚上不想吃饭了,减肥。”不知道为什么 ,她不想跟秦百川走的太近,也许,是害怕破坏他在自己心目中唯一的一个好男人的印象。但秦百川怎么说也是甲方负责人,又不好失礼,嘴上只能答应了下来:"哪能让你请客呀,我请你,你看去哪儿吃?“

就对面有家餐厅的饭菜不错,上菜速度也快。“

这是一家以办宴会为主的餐厅,平时主要接待商务宴会和婚宴,散客不是很多。

餐厅很大,但没有几个客人就餐,秦百川很随意地找了个座位,简单点了两个菜,等菜的间隙他递了湿纸巾过来说:”我去趟卫生间,你擦擦脸,脸上有东西。“

打开手机相机,朱颜才看到自己脸上有被眼泪冲掉的睫毛膏,眼睛红肿得非常明显,哭了一路,她感觉眼睛有些酸涩胀痛,他大概怕她尴尬,借口去了卫生间。

朱颜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自在,好像她的心思被秦百川看穿,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居然会为爱情伤心欲绝,这实在有些可笑。

但她知道,秦百川不会问她,因为他从来都是那种看破不说破的性格。

“怎么突然想起回老家?而且这么大的雨想起往回赶,我估计你老家那边也下雨了吧,我刚才刷抖音看到那边也在下雨。”果然,他没有再问什么。

“一个发小的孩子结婚,请了我和曹想,你应该记得曹想,你在我办公室见过她两次。”

曹想也是她的发小,因为嫁到了这座城市倍感孤单,在经过多次千里呼唤之下,她追随曹想来到这座城市,当然,更重要的是躲开有易非的城市,彻底让自己死心。

“那是应该回去,但是你应该等明天再回来,今天的雨太大了,这样赶路会很危险。我不知道你出门,不然的话也不会催你回来,再大的事,也不如生命安全重要。”

是啊,秦百川的话让朱颜想起仓央嘉措的句子来:人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可是易非的死为什么却让她瞬间崩溃泣不成声呢?

她不相信,一个刻在心底的人,一个念念不忘的人,就这样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她不相信,她如此努力地想站在最高处让他看到的人,还没等看到她,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她。

也许,她哭的不是易非,而是她的整个青春,是那个心里只有炙热的爱情的自己。

爱上易非时,她只有二十岁。

和易非决别时,她也只有二十二岁。

而今,坐在她对面,关心她冷暖的,却是一个跟她只有业务关系的男人,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在这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中,从来没有问过她一句。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服务员端上了饭菜,她也没有一点胃口,全程看着秦百川吃饭,东聊一句西聊一句无关紧要的事情。

秦百川妻子去了女儿工作的城市,他已经在外面吃了好几天饭。

起身抢着要去付饭钱时,朱颜突然感觉心脏上下颤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失去了意识,身体向前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扶住了身边的秦百川很快又站直了身体。

“怎么啦?”秦百川投来关切的眼神。

她把手迅速从他胳膊上拿开,大脑也从恍惚中恢复了正常 。

“没事,可能站得有些快了,我血压有些低。”

边说边快步走到吧台打开微信扫码要付钱,被秦百川一把拉开:“吃个饭总共百十来块还要你花钱?我来吧。”

外面依旧下着雨,而且又大了起来,街道上到处都是积水,五月的晚上八点多,又加上是下雨天,夜色已经浓到抹不开,四处亮起密集的霓虹灯和着繁华的车流人声,整条街像开了锅的火锅底料,五颜六色的灯影投射到积水上面,落下的雨点打在积水上面溅起的水花,如同翻滚的油花,更像是满街流淌着的欲望。

撑着伞来到车前,秦百川再次问她:“你身体没事吧?不行到医院看看,量量血压,饭也没吃几口,我感觉你不但血压低,你应该血糖也低。”

“没事,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正要上车,发现车胎瘪下去一个。

一只手打着伞,另一只手点亮手机手电筒,秦百川俯身下去帮她检查,用手摸到一个铁钉嵌到了车胎里。

“前面有家修理店,我有他电话,但是这么大的雨,补个车胎也挣不了多少钱,估计人家也不愿意来,这样吧,我送你回去吧。你把车锁匙留给我,我明天叫他来修,修好了给你发信息。”

朱颜只好听从秦百川的安排上了他的车。

走到一家甜点奶茶店,秦百川将车停到旁边的空地上,雨已经大到路上不见了行人,只有来往穿梭的车辆。

“我下去买杯热奶茶,你喝什么口味的?顺便买点吃的给你,不吃饭可不行,你不小了,不比年轻人,这种问题要重视一些,搞不好会出大问题。”

“不用了,这么大的雨,你送我回去好了,家里有吃的。”朱颜想阻止他,但说话间他已经不由分说地下了车,朱颜只好把后座的雨伞递给了他。

看着这个身形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在雨中跑向奶茶店的身影,朱颜的思绪突然回到了三十年前的五月。

一样的天气,只是雨没这么大,下着蒙蒙细雨,易非站在马路对面打着伞远远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深情,比桃花开得还要满。

她会在任何有他的地方被他这种眼神所包围。

她说不清是怎么爱上易非的,但她很直切地记得她很快就沦陷在那段炙热的爱情里,直到分手之后的二十多年里,她都不能相信,整天满眼都是她的易非,怎么会在那样寒冷的冬夜将她丢在冷风中。

也许正如滚滚红尘里的那句歌词,终身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

闭着眼睛,她努力想想起易非的样子,但是只剩一个轮廓。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与易非重逢,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会不会认出她来?他会对她说些什么?

但是不可能了,易非死了,他已经永远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了。

而她内心巨大的悲伤,无处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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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爱了一生的男人啊!爱的时候不能声张,走的时候不能哭喊。

穷尽这一生,她都在追寻爱情,但最终,她依旧永失至爱。

这段往事,太过悲伤,太过沉重,沉重到当她听到他的死讯时不堪重负,如果不是因为秦百川要资料,此刻的她会在床上哭到无泪。

纷乱的思绪被秦百川开车门的声音打断,他递过来一杯热奶茶和一盒甜点:”趁热吃吧,吃完咱们再走,正好这会雨大,等雨小点我们再走。“说话间,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是一通业务电话。

窗外的冷风吹了进来,朱颜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身上感觉到很冷,握在手里的奶茶的温度似乎更添了几分暖意,双手紧握奶茶的她,在那一刻,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秦百川接完对方的电话回头看她时,她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他扭身看向车后座的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但这件事在她心里压了三十年,从未跟人讲起,就连曹想也不知道她心里一直对易非念念不忘,他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心底,不能想,也不能提,只要提起,就会心如刀割,但是他死了,这根刺该到了拔出来的时候了。

”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死了……他死了。“

秦百川没有说话,只是递了纸巾过来,默默地点了支烟。

”我知道,我有些失态了,但是,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朱颜想放下这段往事,也许,是对她青春的一个交待,但更多的是,想寻求一些安慰。

”人到了这个年龄,身边的人突然离开,尤其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朋友的离开,没有人能很平淡地对待这样的事情。不管怎样,你先吃东西,因为我们还有没有完成的责任。你这样万一心脏供血不足,容易引发心梗,很危险的。“

她含着泪咽下了一口奶茶,奶茶里和着泪水的咸味。将奶茶放在一边,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肩,北方五月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忽冷忽热,早晚温差大,她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寒意,由外而内。

秦百川递了他的湖蓝色休闲西装外套过来,用眼神示意她穿上。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紫色的半袖。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爱惜自己,人这一辈子,会经历很多生死离别,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才喝了一口,拿起来全喝了,雨好像小了些,我送你回家,回家好好睡一觉。”

其实此刻的朱颜,哪怕一句无关紧要关心的话语,对她来说也重如千斤。

五十岁的她,竟然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听话地乖乖喝完了奶茶,秦百川没有多问,看她吃完了东西,开车往她家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安静地像打了一辆出租车。

走到她家小区附近,她轻声说:到了,你在前面停下。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一点,她对着摇下车窗的秦百川挥手,想目送他离开。

只见他打开车门,拿了伞下来,又将伞打开递给她:“拿着伞,别再淋感冒了。”

一股久违的暖意,从她的心底瞬间升起。

很久了,她没有被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关心过。

”回去吧,我开着车,你不用站在这里看我走。“他的脸上绽出温暖的笑容,像那年五月易非脸上的笑容。

她转身没走几步又被他叫住:”朱颜你得把车钥匙给我。“

修车胎要车钥匙干嘛?她心里想着,但手却从包里翻出了车钥匙递给了他。

”那个,我明天让他修好了给你开过去。“

在她递钥匙的时候,她身后一辆路过的汽车将路面的积水溅起向她飞过来,在躲闪的过程中,她踩到了下水道的方形窨井盖,腿一闪,人向一侧倒了过去,鞋跟却卡在了井盖的缝隙里,人没站稳摔在了路上,手掌着地时被擦破了皮,血瞬间渗了出来。

他一边骂呼啸而过的汽车,一边伸手过来拉她。

她在触到他温热的手的那一刹那,感觉心被触动了一下,瞬间耳根和脸莫名其妙的热了一下。

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秦百川的外套,但此时已经被溅满了污水。

手掌不停地往出渗血,秦百川捡起地上的伞上了车:”我车上正好有酒精棉和创可贴,上次不小心割破了手,没用完,你先上车处理一下,不然淋了雨会发炎。“

她坐进了后车座,由着秦百川给她处理伤口。

外面的雨又大了起来,她有一种恍如做梦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男人,家庭幸福,儿女成双,和单身的她大不相同,脸上温热的感觉在想到这些的时候立刻褪去。

她意识到,她该回去了,不能再在这份短暂的温情中缱绻了,她不能这一生一次又一次活在这样暧昧的情感关系中。

”谢谢你,我也是不小心,给你添麻烦了。我回去了,你自己慢一点。“她说完开车门要下车,被他一把拽住。

”你也不看看外面雨多大,坐会等雨小了再走。“秦百川眼神看向她时,她竟然不敢与他对视。

”我听他们说,你一个人生活?孩子是在外地工作是吗?“

“是。”她往紧贴了一下创可贴。

“为什么不找个人做伴?这样好有个照应。”

他的淡定让她觉得自己刚才很失态。

“以前也有过两次婚姻,但是都不合适,最后就一个人了,省心。”

她心里住着易非,怎么可能幸福?

“那个很重要的朋友,是不是你喜欢过的人?”

“是。”

秦百川沉默了几分钟没有说话。

“你爱你的妻子吗?你在婚姻里有没有遇到过让你动心的人?如果你在婚姻里遇到过自己喜欢的人你会放弃婚姻选择和她在一起吗?”

“爱,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夫妻过到最后基本上都是亲情,爱不爱的,是年轻人的事情。”他点了根烟看着窗外的大雨,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男人总是比女人绝情,也比女人更理性。女人往往是感性的,这是女人的悲哀。”朱颜冷笑了一下,像是在笑爱了三十年的自己。

“他也许不知道你爱了他这么多年吧,如果他知道,应该心里会感觉很幸福。”

“他不会。”

她猛地想起二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夜,她紧抱着他腰的手被他用力甩开的绝情和冷漠。

“如果那个人是我,我会感觉很幸福。”这句话,完全出乎朱颜的意料,她回头看向秦百川时正好和他投向她的眼神交集在一起。

“你理解的爱,可能是相守,是一生一世,但有时,爱是克制。“

朱颜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些话来。她一时间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意思,疑惑地看向秦百川。

”你问我在婚姻里有没有遇到过动心的人,我有,而且我喜欢了她很多年,但是我不敢去打扰她,因为,我没办法给她结果,所以,不如不说。至少,我还能跟她有正常的来往。“

”那你会觉得她比你妻子更好吗?“朱颜急于想从他嘴里找到她一直以来想找到的答案。

”这个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人是善变的,感情这件事情,所谓的天长地久,不过是一种理想,你很难保证自己会一生只爱一个人,只要在爱的时候爱就可以了。“

”可是,我为什么会爱他爱了整整三十年?“

”那是因为你一直有因为没有得到而生的执念,如果这个执念一旦被毁灭,你就不会再坚守。“他说完这句话,用不可置否眼神直视着她的眼睛,她感觉,她刚才片刻的慌乱已被他看穿,她急忙躲了开去。

”人总是要和过去彻底道别的,你不能活在痛苦的记忆里耗费生命,你应该学会拥抱新的生活 ,新的自我。“他边说边看着她。

狭小的空间里,外面下着大雨,五十岁的她和比她大五六岁的他,聊到了这个年龄最不可能聊到的话题。

”能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那个女人是谁吗?“她想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秦百川没有回答她,转身又点燃了一支烟。

”她年轻吗?长得好看吗?“

”她不年轻,长得也很普通,但是很有个性,很能干。确切地说,我更喜欢她的性格,也是被她的性格吸引。”

“如果那个人是我,我也会很幸福。”

她说了一句和他一样的话,眼神看向了窗外。用眼睛的余光可以感受得到,他和她一样在听到这句话时惊异地看向她。

“如果爱是克制,那这一生,岂不是一种遗憾吗?你不能去关心你的爱人,你不能去陪伴她的余生,如果她也爱你,但却不知道你也爱她,那就是一种煎熬。如果你的爱人,这一生想要的不过是她疲惫时的一个拥抱,而你却没给她,那这就是一种残酷,这算是什么爱情?”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给易非送去的告别陈辞。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是易非写给她情书里的一句话,也是他分手时重复的一句话,同一句话,是爱她的理由,也是分手的理由。

秦百川的手突然放在了她的手上,她心下一颤,看向他时,他已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泪瞬间落下,这次,不是痛苦,而是感动。

“那个女人,就是你。你真得会因此而幸福吗?但是我给不了你结果,你会痛苦。"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叹着气说道。

”我没那么贪心,只一个拥抱就够了。“她从他的怀抱里直起了身体。

”我们都是经历过生活风雨的人,不会贪心到什么都想要,我知道有你真心对我就够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很关照我,我已经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百川,谢谢你,我不会要求更多。我不会贪婪到想要跟你保持这样暧昧的关系,只这一个拥抱足矣。你有你的妻儿 ,我更不会贪婪到要你离开他们,我只想要一个拥抱。“

原本,在爱情里的人,只想要一个拥抱,可是慢慢地却多出了吻,多出了孩子,多出了房子车子,于是,爱,便不再纯粹。

外面的雨停了,朱颜的手从百川的手心里抽出,下车向小区大门大步走去。

只留下百川一个人在车里再次点燃香烟,烟头在昏黄的灯光里明明灭灭。

结清了所有货款,朱颜卖掉了房子,处理好所有的事物,关停公司,去南方儿子所在的城市定居。

临走时,她给百川发了条信息: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