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刚

2010年4月,成都80后女画家李微漪,来到川西若尔盖草原,这里是她梦想中的世外桃源,有绿茵茵的草地,蔚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朵,圣洁的雪山,作为一名画家,选择在这里写生和创作再好不过。

正当她全身心地亲近大自然,感受人与大自然“天人合一”的境界,酝酿自己的创作时,当地广为流传的“狼王故事”传进了她的耳朵。听到故事后,她再也无法安安静静坐下来写生,准备一探究竟。

一头狼王为了养活一窝狼崽和母狼,外出捕食时,不料被盗猎者的捕兽夹夹断了一条腿,狼王挣扎着扯断腿逃跑,不幸又掉入牧民的陷阱,最终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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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狼继而肩负起抚养狼崽的任务,外出觅食时不幸误吃了盗猎者的诱饵,导致毒发身亡。临死之前,对人类怀有敌意的母狼,用爪子把自己油亮的皮毛抓得稀烂,不想让盗猎者剥皮卖钱。

李微漪听到这个故事后非常震撼,被狼的重情重义深深感动,不由得对狼夫妻流下同情的泪水,很快,她决定寻找狼崽的下落。

换上当地牧民的传统服装后,李微漪顶着草原上的烈日和大风,根据知情人提供的蛛丝马迹,踏上了寻找狼崽的漫漫之路。

幸运的是,5天之后,她打听到一窝狼崽的下落,不幸的是,失去父母庇护的6只狼崽,有5只被饿死,剩下一只也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若不救助,它也会步入兄弟姐妹的后尘。

李微漪抑制不住悲愤,放声嚎哭起来。奄奄一息的狼崽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慢慢睁开眼睛,以为是狼妈妈在呼唤自己,拖着沉重的身体,向李微漪爬过来。

李微漪蹲下来,试探性地敞开双臂,没想到狼崽使劲往她怀里钻,还在她的裤腿和脚面上不断舔舐。

狼崽的这个举动唤起了李微漪的“母性意识”,她心里很清楚,若此时抛弃它,它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好人做到底,先抚养它长大再做进一步打算。

很明显,狼崽把她当成了“妈妈”。

经过几天悉心照料,狼崽的身体慢慢恢复,变得好动起来。

然而,若尔盖草原上的生活条件毕竟有限,要想让狼崽健康成长很难实现,考虑几天后,李微漪最终决定把带它回成都喂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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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李微漪忐忑不安:狼毕竟是野兽,骨子里有天生的野性。随着狼崽慢慢长大,它的野性会逐渐释放出来,会对周围人造成威胁,到时无法控制局面该怎么办?如果把它丢弃在大草原,它缺乏独立生存的能力,肯定会凶多吉少。

在理性和感性相互纠缠时,李微漪最终向感性妥协:带它回家抚养,它毕竟是一条任何人都不能漠视的幼小的生命,没有理由不去善待它。

回到成都,在朋友的帮助下,李微漪把狼崽安置在一个闲置公寓,并给它起了一个英文名字——Green(格林),她自称“格林妈妈”。人和狼的“母子情”的故事,就这样在城市里上演起来了。

健康成长起来的格林,变成了一个“淘气鬼”。

有时,它会上蹿下跳,撞到和打碎家里的瓶瓶罐罐;有时,为了磨牙,它会啃坏家具或者咬断电线;有时,它会揪住李微漪的头发荡秋千,甚至在它脸上抓一把,留下几道血印……

李微漪又气又笑,每当想发火时,一看到狼崽可爱的样子,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然而,狼不是狗,它毕竟是野兽,血液里流淌着桀骜不驯的个性,以及难以驯服的野性,它倔强、坚韧、孤傲、嗜血、凶残,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如果被束缚起来,势必会跟它的本性产生冲突。

出去散步时,李微漪担心它会伤害到别人,想给它拴上绳子,但是,它会朝着她呲牙咧嘴,誓死反抗。

狼的嗅觉十分灵敏,邻居外出买回生肉正在离家几十米远的地方走着,狼闻到生肉的气味后,会冲过去抢夺。许多邻居吓得连大门都不敢出,为此,邻里矛盾不断升级。有些邻居实在无法忍受时,就选择报警。

狼表现出来的这些特性,虽然李微漪带来许多麻烦,但她还是暗自庆幸起来,因为格林目前没有丧失狼性,这是她希望看到的。

为了把狼的原始狼性保留住,李微漪开始有意识地给格林进行训练,她买来活鸡或活兔,向格林扔过去,鼓励格林去捕杀它们,还教它怎样把没有吃完的食物藏起来。

在李微漪的强化训练下,格林的野性越来越强,胆子也越来越大,它经常会翻越围栏,跑到马路上惹是生非,把周围的大狗小狗教训得嗷嗷直叫。甚至会惊吓和误伤一些路人,严重影响到当地的社会秩序。

石头森林难以容纳狼的野性,旷野才是狼的家园。

经过慎重思考,李微漪终于想通了,最终决定把格林送回若尔盖草原,让它重回大自然,自由自在地在大自然里释放天性。

格林被喂养了半年,毕竟没有经历过大自然优势劣汰的考验。为了保险起见,从2010年秋天开始,李微漪带着格林在若尔盖草原安营扎寨,主要目的是强化格林的野性,让它完全具备野外生存的能力,初步打算把格林扔进藏獒群训练一段时间再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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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系好朋友在草原上开办的藏獒场后,李微漪狠下心将格林赶了进去。

初来乍到,面对一条条彪悍的藏獒,格林哪是对手,常常被咬得伤痕累累,好几次差点命丧犬牙之下。

然而,狼镌刻在基因里的智慧和坚韧,让它最终学会了察言观色和斗智斗勇,面对凶神恶煞般的藏獒,它不再害怕它们,而是用谋略跟它们干仗,渐渐不落下风。它距离狼的本性更近一步,让李微漪欣喜不已。

虽然整体表现不错,但此时的格林还存在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它捕猎时的做法更像“狗”而非狼。

狼在捕猎时,先是选好有利位置打伏击,当猎物靠近时,猛然冲刺过去对猎物进行锁喉。

格林在捕猎时,会对着猎物虚张声势地狂吼一阵,然后试探性地撕咬,往往还没有捕捉到猎物就先把猎物吓跑了,成功率非常低。

为了让格林能成为一匹真正的狼,李微漪把自身危险置之度外,决定带着格林去附近的“狼山”碰碰运气。她梦想着有狼群能接纳格林,让它融入狼群生活。

在狼山一个月里,格林每天夜晚仰天长啸,希望有其它狼能回应它,并接纳它,但始终没有听到回应声。

李微漪失望至极,只好带着格林重回草原再做打算。

狼群往往在冬天集结,此时,因为食物匮乏,狼群需要帮手,需要团体作战才能让捕猎的成功率提升起来,所以,冬天的狼群容易接纳新同伴加入。

李微漪冒着严寒,带着格林又一次踏上狼山。不知熬过了多少个夜晚,送别了多少次寒星,终于在某个午夜,从格林嘴里发出的响彻山谷的嚎叫,收到了回应。

是对面山谷的狼王在附和格林,它用嚎叫向格林发出了邀请。格林自然听出了狼王的意思,回头看了格林一眼,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冲下山坡,义无反顾地向对面山坡独自奔去。看着格林离去的背影,李微漪留下了幸福的泪水。它终于回家了。

回到成都的李微漪,时不时会想起格林,在2013年某天,无法忍受思念之情的她,决定再次踏入若尔盖草原,去看看格林。

连续守候一年后,李微漪终于从一群狼里边看到了格林的身影。

格林再也不是那个可爱的、会撒娇的小狼崽了,它已经长成一匹健硕而高傲的大狼,看起来威风凛凛。

李微漪试探性地展开双臂,希望格林会像小时候那样扑向她的怀抱。

然而,格林无动于衷,只是站在原地警惕地盯着她。对峙几秒钟后,格林带着一家老小转身离去。李微漪似乎看到了格林眼角有两道晶莹的泪光。

后来,当地一个牧民告诉李微漪,格林总共有四个孩子,三个被人杀死,它因此对人类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和仇恨,即使是曾经的“母亲”李微漪来到它的面前,它也有所顾忌。

此后几年,李微漪每年夏天都会去若尔盖草原写生,希望能遇到格林,但一直没能如愿。

直到2020年8月,李微漪在一次写生时,不经意间见到了格林。

也许是时间消除了格林对人类的恐惧感,唤起了它内心的柔情,这次看到李微漪,格林没有跑,当李微漪向它发出暗号后,它记忆的阀门被打开,一个箭步扑倒了李微漪的怀里。

格林没有忘记“母亲”,让李微漪又一次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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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了,格林老了,我也老了,如果10年前没有遇见格林,我的孩子可能已经会打酱油了。是格林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让我的人生充实起来。如果有一天我在草原上见不到格林,那也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我估计格林也不会让我见到它最后的时刻。我和它这一辈子活得都是值得的。

面对朋友的不解,李微漪总会说出这句话。

为了纪念人和狼之间的“母子情”,从2015年开始,李微漪就着手写作她和格林的故事,到2018年,这部长篇纪实文学《重返狼群》经过数次改稿,终于面世,迅速在读者中间引起反响。

在去年,为了10周年特别纪念,《重返狼群》被拍成同名电视剧,使更多的人记住了这位美丽、善良、勇敢的成都女孩,让这件事获得了圆满的结局。

李微漪用实际行动告诉人们:在生命面前,万物皆平等,任何人都不能漠视生命,哪怕它是凶残的让人恨之入骨的狼,它也有生命的权利。人只有善待大自然,善待动物,才能跟万物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