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夏,周振德一调到金门,就开始做潜回大陆的准备工作。

不过,虽然金门离大陆很近,但要逃出这个海岛,却非常困难。

这不仅因为周围是茫茫大海,前沿还有几层一人高的铁丝网,有好几道戒备森严的岗哨,海面上有水雷,夜里还有炮艇巡逻……要想冲破这许多防线,真是比登天还难。

金门岛上,很多国民党官兵想回大陆,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的关口,逃不出来啊。

但天无绝人之路,很快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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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国防部”每年要对部队进行一次以营为单位的军事考核。每次考核的时间是三个月,考核不及格,再训练一个月,再考核。考哪个部队,抽签决定。

1969年,金门考核部队抽到了二七五团二营。为了争取一次过关,师里向各团抽人。周振德因军事素养和战术都有一套,便把他抽到二营四连当尖兵排长。

“好好干,干好了重重有赏!”营长给周振德鼓劲。

周振德知道,这是争取上司信任的好机会,他精神抖擞,大声答道:“多谢营长栽培!”

周振德对这次演习很卖力,摸爬滚打,身先士卒,他的尖兵排,考核成绩很突出。全营也一次过了关,受到上面的表扬。

考核结束,师里把二营调到前沿。周振德在考核中工作积极,表现了他的才能和对党国的“忠诚”,受到上司的信任。

上级命令他带一个加强排,到前沿最突出的一个据点——后屿坡,当指挥官。

全排七十多名士兵,一个探照灯班,两个重机枪班。有夜视器,小发电机,还有两只警犬。

前沿有哪些障碍,海面上哪里有水雷,周振德了如指掌。营里每天给他送一份材料,包括口令和海上巡逻艇的联络信号。

因此,周振德掌握着前沿的全面情况。

真是天赐良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聪明机智的周振德,在逃离金门之前,还跟上级和士兵玩了一次“捉迷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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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营里搞军事演习,部队在前沿铁丝网上扒开了一个缺口,演习结束,营长命令周振德:“三天之内,把铁丝网修补好!”

“是!”周振德立正答道。

然而,周振德却阳奉阴违,故意拖延时间,给自己埋伏了一条出路。

他为了制造假象,迷惑别人,经常吃过晚饭就离开据点到连里找连长谈事、聊天。据点离连队只有一千多米,中间有一道寨门。

每天晚上七点钟,寨门就关闭了,据点的人进不来,岛上的人也出不去。

周振德每次上连队,都天南海北地跟连长都谈到深夜,谈完了,他伸伸懒腰,开开大口,当着连长的面,故意给据点的副排长打电话:

“排副吗?我是周振德。”

“排长,您在哪里打电话?”

“我在连部。有什么情况没有?”

“风平浪静,没有情况。”

“今晚,我住在连里,不回去了。叫弟兄们加强警戒,小心防范。”

“如有什么情况,敝职马上报告。”排副高声回答。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副排长巴不得周振德不回来,他可以和士兵尽情地吃喝,玩乐。小心防范,防个屁!共军又不是天兵天将,隔着大海,能过得来?

副排长放下电话,大声宣布:“弟兄们,排长今晚不回来了,谁要打牌?有钱的上来!”

赌博、喝酒……据点里闹翻了天。

就这样,闹了半个多月以后,周振德连电话也不打了,副排长不见他回来,不用说,以为他在连里过夜;连长不见周振德来连部,毫无疑问,以为他在据点里“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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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时机成熟,周振德决定离开金门。

他选了一个黄道吉日,1969年8月3日,因为这天海水涨大潮。

这天下午,周振德吃过晚饭,暮色刚刚降临大地,就离开据点,悄悄地来到上次演习过的地方。

这里杂草丛生,四无人影。周振德大模大样地穿过那道开着大口的铁丝网,来到了海边。他沿着海边走了一段路,选择一个离大陆最近的地方作为起渡点。

这个地点很隐蔽,离大陆不到五千米。这四千多米距离,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可是当他正准备下海的时候,心里不觉犹豫起来:真的就这样离开台湾回大陆么?!

有些人想离开金门、离开台湾回大陆,那是因为大陆上有他们的亲人,有的是父母,有的是妻子儿女;而周振德的亲人则在台湾,回到大陆干什么呢?

不错,毕二十年经历,周振德对台湾这个国民党统治的社会是看透了,对它已完全失去了信心。

可是对大陆共产党的那个社会,虽然充满了希望,但毕竟没有见过,是否真跟广播里宣传的那样美好?

自己是国民党军官,上大陆是向共产党投诚,说得好听一点是“弃暗投明”。到了那个社会,自己的前途到底会怎么样?

投诚也好,弃暗投明也罢,最好有“进见礼”,像徐廷泽那样,开着飞机投奔大陆,不但可以得到一大笔奖金,而且他是个飞行员,有技术,可以受到重用。

而自己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排长!离开据点时,走得匆忙连手枪也没带出来,这样赤手空拳地去大陆,共产党会欢迎么?

天上,繁星在眨眼,海上,浪涛在翻滚。周振德两手抱膝,坐在一块礁石上,整整想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下定决心。

不要责怪这个年轻人“优柔寡断”,离开台湾回大陆,对他来说,意味着是两条道路、两种命运的抉择,是生与死的搏斗。

周振德想:台湾这个社会虽给了我多次打击,但总算奋斗过来了。

自己现在好歹是个军官,由于自己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工作干得又不错,受到了师长、团长的信任和重用,将来也许还有飞黄腾达的时候。

于是,周振德叹了口气,在心里说:“唉,别走了吧!”

周振德这样想,那样想,想的脑子发痛,双手捂住脑袋,还是不停地想、想、想……

这时,大陆的广播又响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的歌声多么嘹亮……

一曲曲优美动听的歌声,一件件激动人心的新闻,最终使周振德的脑子清醒起来。

他在心里责备自己:既然明摆着台湾这个社会没有前途,还留恋什么呢?既然对大陆上的这个社会,充满希望,又犹豫什么呢?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天是渡海最好的时候,现在海水还不冷,再过十天半月,天就凉了。再说,部队再过半年就要回台湾了,错过今天,也许以后再没有回大陆的好机会了。

周振德的脑海里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不管大陆上的真实情况如何,那里毕竟是祖国的土地,是自己生长的地方,即使此去凶多吉少,头破血流,也要过去看看。”

终于,他下定决心,站起身来,望了望大陆岸上的灯火,吸了口长气,扑进了茫茫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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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金门与福建之间的海面上,周振德朝着大陆游去。一排排巨浪把这个青年人高高托起,随即又从浪峰中摔下,把他全身吞没。

他毫无惧色,像蛟龙似地在惊涛骇浪里穿行,一会儿伸出双臂,用雄鹰展翅的姿势向大陆冲刺;一会儿仰躺在海面上,借着湍急的潮水漂流而去。

可是,周振德的神情却很紧张,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他心急火撩,恨不得一下冲到岸边,跳上大陆。

突然,右前方传来隆隆的马达声,一艘国民党军的巡逻艇,正向他开来,强烈的探照灯光,在海面上扫来扫去,如同白昼一般。

“什么人?”艇上传来喊叫。

周振德心里猛得一紧:糟糕,刚离开金门,就遇上“国军”,要是被抓住,死路一条。

“沉住气,不理它。”周振德“仰躺”在海面上。

还好,巡逻的士兵并没有发现他,他们只是虚张声势,制造紧张气氛,吓唬那些企图逃往大陆的人。

很快,巡逻艇从离周振德不远的海面上开走了,他猛一翻身,张开双臂,又向大陆游来。

深夜中,周振德冲破层层海浪,终于游到了大陆岸边。他爬上海滩,舒了口粗气,迈开双腿向岸上走来。

“站住!”海防哨兵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

“解放军同志,我是从金门过来的!” 周振德水淋淋地伫立在滩头上。

两名解放军战士来到他跟前,打量这个刚从海里爬上来“水鬼”:

个子不高,人很瘦,皮肤黝黑,穿着国民党军官服装、肩上挂着中尉军衔。也许是海水太凉了,他的嘴唇冻得发紫。

“干什么的?”战士喝问。

周振德毕恭毕敬向战士行了个军礼:“我是过来向你们投诚的,我求见你们的长官。”

一个多小时后,他被带到了海防部队接待室,部队的一位领导接见了这个来自台湾的青年人。

海防部队的领导和同志们,听了周振德的身世、经历和回大陆的经过,对他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投诚的爱国行动都很感动,很快把他送到了福州军区。

1969年9月3日,周振德泅水渡海投诚一个月后,福州驻军和各界人民群众,举行了隆重的集会,热烈欢迎他的光荣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