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发于微公号:在日寻唐2

新年开始的时候,我泡了一瓶屠苏酒,这个酒就是日本最常见的清酒。我泡酒当然不是出于酒的原因,而是我平生第一次遇到“屠苏”。拿屠苏来泡酒,是想到了重逢,是在寒冷的冬天想到了春风送暖,也想在新年伊始讨个吉祥的彩头。

“屠苏”是我从小就耳熟的一个名词,至于我为什么那么博学?是在小的时候,我就背了很多诗。最多的一次,我记得一天能会二十首。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脚丫蹬着墙或倒立着背来背去。如今虽把大多诗忘了,毕竟应用场景太少,还不如:乌龟办走读---鳖不住校了(憋不住笑了),这类俚语能哄女孩子开心。但不可否认,这些启蒙我成长如歌谣般的东西,塑造了有别于当下的另一个我。那个我,自由且飘逸,像虚浮在现实以外的另一个陶然世界中。我也不知道这种状态是好是坏,有时候我很享受这种飘然世外的感觉,更多时候我又能清醒认识现实的残酷,克制并提醒自己不要沦落与沉迷。

但最终我承认,正是由于我小时候不知道为了什么那么努力的一个人背诗,之后在我去往各地游玩的时候,无意间总是可以与相熟的地名和典故重逢。这该是学以致用唯一的收获了,常令我对原本陌生的人事觉得亲切,关于“屠苏”也是如此。

已是深秋的时候,我带女儿去堺市的大仙公园赏枫。之前几天我们已连续去了不同地方,看到了各式各样的红叶,再去堺市,小鹿已感到倦怠。我告诉她:这次和以往不同,是日式园林内的红叶景观。小鹿回答干脆:哦,你带孩子去吧。

好在女儿捧场,从来都说“我也要去”。我高兴着向她许诺,回来路上给你买雪糕。其实我出于个人喜好,也不是单纯为了带孩子去赏枫。尽管小鹿不去,可我也要去。尽管女儿不去,可我还是要去。就像我许诺女儿给她吃雪糕一样,哪怕她说不要吃,那我自己也是要吃。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大仙公园

我们从大仙公园结束了一天的游玩,回来路上,女儿累得已昏昏欲睡。我担心她睡着以后,剩下的路途平添负担,只得一遍遍向她描绘雪糕的种类,快看呀!超市就在前方!

由于此时年关已近,商场的货架上摆满了许多过年所需的商品,花花绿绿各式各样,不打算买也想凑过去看看。有“龙”造型的点心盒;有装饰精美的草绳上面系个桔子,每逢春节日本人就会把这种草绳挂在门梁上;还有挂面、啤酒,零食、酱醋等原本寻常的商品,盛装在礼盒内犹如脱胎换骨,随即变得瞩目,不再平庸。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生肖“龙”的糕点

等挑完雪糕,我带女儿去收银台结账,在银台处摆着一排商品,都是有关新年贺岁用的。有漂亮的贺卡,有精美的纸笺,有盛压岁钱的红包…我觉得这些都像文具。如果要在学生时,看到这些我也会注目,可现在心境不同了,岁月带走了笔墨书香,也带来了酒色财气。我再也不会为了买到一支笔,而高兴良久。成长最大的代价,莫过于失去了简单的快乐,所以我明显对点心礼盒更感兴趣。

在收银员扫码结算的间隙,我无意抽了下银台货架上的商品,只随意抽出一件,就看到了“屠苏”二字。当时我捏着它,与“屠苏”对视。既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也不清楚有什么用处。购买的理由,仅是因为对这个名字特别熟悉。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从超市出来,我和女儿在凛风里吃雪糕。她也不再犯困,也不冷,自语着“真好吃”。我和她一样,甚至比她还多一份喜悦。我也吃着雪糕,心里还装着屠苏。

我购买的屠苏,用一层薄薄的蜡纸裹着。看样子禁不起颠簸和蹂躏,我也就不舍得放在装满商品的购物袋,害怕屠苏被不经意间压坏,索性揣进大衣口袋,有种心满意足的安然。

到家以后,我把买到屠苏的消息告诉小鹿。她不明白我为啥要买,也不知道为何高兴。我讲给她听屠苏的稀有,讲屠苏的寓意,得到的回应就像前几天她和我说买到的“湿发神器”一样,如何简单给头发定型。可这种神器,对一厘米寸头的我来说,怎样形容都显得苍白。

在此之前,就有朋友约好新年之际,来我家吃年夜饭并一起跨年。在我家附近有座神社,也是日本最古老的神社之一,新年当天会有数以百万的游客来到这里祈愿,据说不论商业、事业、学业、交通、健康、感情等,都灵。

那天我们也约好,吃完年夜饭以后,一起前往神社去听撞钟,迎接一个全新的开始。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个人泡制的屠苏酒

朋友来的头一天,我就把屠苏泡到清酒里。在我国古代,一直也有过年喝屠苏酒的习俗,不然怎会流传“春风送暖入屠苏”的诗呢?如今这种习俗,在日本还保存着,并有着同样美好寓意。据说正月喝了屠苏酒,可以无病驱灾、不老长寿。

2023年的最后一天,我和小鹿准备好了烤肉的食材,招待朋友们。独在异乡的人,聚在一起,显得格外温馨。我拿出来了屠苏酒,分享给大家,他们也不大懂,我还是最快乐的那一个。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年夜饭

席间,一个小兄弟问我:哥,这是什么酒?怎么有股药味。

我告诉他:酒的来历和寓意。

关于屠苏我讲不来俏皮,他只说:这酒好喝,我再来一杯。

不知不觉间,我泡的那瓶屠苏酒被喝了个精光。一种酒香夹杂着药香的味道,在口腔内回甘。原本温和的清酒,等三盏两杯下肚,大家也有了微醺的醉意。

朋友问我:屠苏哪里有卖?我也打算买回去泡酒。

此刻我也后悔只买了一包,不确定年后超市里还会不会再有。如果一年只在春节前期上架销售的话,那屠苏就更显得严肃起来了。

酒肉穿肠以后,我们去神社聆听新年钟声响起,清冷的夜,还夹杂着阵阵炸开的烟花,新的一年算正式开始了。

有酒,有肉,有钟声,有烟花,有家人,有朋友,有古老庄重的神殿,有屠苏,有惊喜,我觉得这个年过得圆满。

跨年夜当晚,外面街上熙熙攘攘,四面八方的人蜂拥而至。我领着女儿走在人群中,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或者只是想单纯着图个热闹。平时这里晚上的街头都异常安静,唯独今天不同,电车也会彻夜运营。

那个晚上,我们在人海缝隙里穿行,感觉有点醉,还有点身心上的松懈和疲惫。不经意间转头,我又看到了“遣唐使进发地”的那块硕大石碑,正是从这里出发,他们遣使入唐才带来了屠苏,并把这一习俗流传至今。我回味着屠苏酒的香味,犹如穿越到了遣唐使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