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外卖骑手，困在卡点里。
超时一秒，配送费扣掉一半。超时率超过3%，骑手面临淘汰。
超速、闯红灯、逆行，成了他们的生存法则，也让送外卖成为名副其实的高危职业。
但他们拼尽全力得到的，是没有社保，没有五险一金，每天工作12小时大部分人却只有月薪几千。
总有人说，“大不了就去送外卖”，把外卖员当作人生的退路。事实上，送外卖真的能为人生兜底吗？
好不容易熬走了大雪降温，没想到又迎来了雾霾污染。最近半个月，郑州的天气对需要在户外奔波的外卖骑手而言，十分不友好。但在娜姐看来，雾霾比降雪要好，因为雾霾不影响送餐。
娜姐1983年出生，是当地为数不多的女骑手之一。我们对娜姐的第一印象，就是为人十分温柔和善，当我们联系上她并表明来意，还没来得及对冒昧的打扰表示抱歉时，娜姐便开始连连道谢：感谢你们愿意深入了解我们外卖骑手的工作。
负债60万，还为甘肃地震捐款，因为想找回一点自己
娜姐说自己送外卖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欠债太多了，大概在60万左右。
“现在只要有点钱就都还债了”，娜姐说，“我是从农村走出来的，一穷二白，没有什么存款，结婚后日子也过得普普通通。前些年尝试做生意，还借钱买了房子，但生意没有赚到钱，房价也不景气，现在想卖都卖不掉，算是砸手里了。”
娜姐表示郑州的房价掉的太厉害：“前几年最高时每平一两万块钱，现在也就六七千了，我们这附近更便宜，四五千一平。”
但娜姐没有被巨大的经济压力击垮，生活中她始终在努力的做自己。
12月19日凌晨，甘肃积石山发生6.2级地震，灾情十分严重。为了能让灾区的同胞尽早重建家园，娜姐将自己跑外卖一天的收入全都捐了出去，她在自己的抖音账号上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自己想为灾区尽一点微薄之力。
不过娜姐告诉我们，她这次捐款其实也是有一点“私心”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捐款这个行为有多高尚，我其实以前一直都喜欢帮助别人，比如献血什么的，算是比较正能量吧。但最近几年因为钱的问题，每天都在努力挣钱还债，处理债务上的问题，我感觉自己都被钱这一个字给困住了，它（钱）让我忘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种东西。这次捐款，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对我来说，我觉得能帮我找回一点自己，找回一点本心。生活已经是一地鸡毛了，我也是希望这次捐款能帮我想起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刚开始月入3000，大年初一带孩子送外卖
虽然是名女骑手，但娜姐工作起来的劲头让很多男骑手都自愧不如。回忆起自己刚开始送外卖的那段时间，娜姐直言确实有些辛苦。
娜姐的骑手生涯是从跑众包（外卖骑手的一种模式）开始的。作为一名新人，且没有他人的帮助与指点，娜姐只能靠更多的工作时长来换取更多的单量。
“那时候每天家里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都是早上7点出门，晚上11点回家，中间可能休息2个小时左右吃个饭什么的，但一天下来跑不了多少钱，有时连100块钱都拿不到，一个月也就3000块钱左右，甚至可能还到不了。”娜姐说道。
去年过年期间，娜姐几乎一天没休，她说本以为那几天骑手少，能多跑一点，但没想到点外卖的更少了。
大年初一，娜姐11岁的儿子没人照顾，于是她便决定带着儿子出来送外卖。娜姐说：“没有哪个当妈的想这样做，但那段时间收入太不稳定，要债的催的也紧，不怕你们笑话，那时候连过年的钱都没有了，所以如果再不跑的话就更没有收入了。好在孩子也小，什么都不懂，只要他能跟着我，让我陪着他，做什么他也都愿意。”
跑众包虽然赚的不多，但娜姐对于这样的模式还是有些感激的：“起码收入很灵活，今天跑的钱明天就到账，吃饭也就有着落了。”
今年5月份，娜姐决定放弃众包，加入乐跑远，她解释称就是相当于找到队伍了。娜姐说自己是现在团队里的唯一一名女骑手，所以同事们对她都一直很照顾，最让娜姐开心的是，队伍里有很多跑单大神，教会了她很多跑单技巧，对这些人，娜姐心怀感激。
娜姐告诉我们，目前自己平均每个月的收入能达到六七千，和最开始比已经翻了一番了。
对于能有现在的收入，且仍有上涨的空间，娜姐表示很满意，但她也不得不承认的是，作为一名女骑手，体力上的确与男性有着先天的差距。而外卖骑手这一职业，经过了近些年的发展，工作强度似乎已经成为了给男性量身定做的一样，无论是跑单量还是奖惩制度，其实对女骑手还是有一些苛刻的。
中元节去陵园送外卖，男骑手都夸我胆子大
如今的娜姐一心想早点解决债务问题，她说：有句话是只要钱能解决的事儿，那就不叫事儿，但对于我来说，只要能把钱的事儿解决，其他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今年8月30日，农历中元节，娜姐像往常一样跑到了夜里，这时系统提示有其他骑手转单，手里正好没有单的她想都没想就抢了过来，没想到这单的目的地竟是当地陵园里的一个石材厂。
娜姐说：“当时路两边都是烧纸祭祀的人，点这单外卖的顾客是陵园内石材厂的工作人员，雕刻墓碑的，这顾客还跟我说不要怕，我住在这都没事。更有意思的是，后来遇到了转出这单的骑手，他还夸我胆子大，换他都不敢去。”
虽然娜姐敢去陵园送外卖，但她其实也有怕的东西，她说：我最怕送外卖的时候遇见狗。
“一般小区家里的宠物狗还好，像工地或者市场这些地方的狗，那就太吓人了，成群结队的，有一次我送单的时候就被十多条狗给围住了，当时真的给我吓傻了。幸好提前给顾客打了电话，顾客出来后把狗都轰走了。”娜姐回忆说，“还有一次，我晚上骑车送餐被三条狗追了几百米，它们还一直叫，它们一叫周围其他狗也跟着叫，最后我关了车灯，躲在一个货车后面，给顾客打电话希望他能出来接一下，但顾客说你要送不了我就取消订单让别人送，听到这话我真的挺无奈的，太无情了。”
那最后这单送了吗？“送了啊，我在火车后面躲了10多分钟，等狗都走了，我才把餐给他送过去。”
当然，娜姐送外卖时所遇到的，也不光是糟心事，前两天遇到的两位顾客，就让她暖心了一整天。
“我当时手上有两个单子，结果不小心把这两单送反了，我本来打算给两位顾客赔钱的，毕竟是自己工作的失误嘛。但没想到，两个人都十分通情达理，表示没关系，还说麻烦我多跑一趟换回来就可以。其中一个顾客还说，自己没注意喝了对方餐里的饮料，这个损失他来赔偿，另外一个顾客说没关系，饮料不用赔。我真的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好的顾客，还一次遇到两个”，娜姐特别开心的说“明明是我送错了，给他们造成了损失，结果他们不但自己承担，还跟我说辛苦了，路上注意安全。当时我这个心就感觉，真的太暖了！”
送外卖也是高危行业，有骑手被水冲走险些丧命
由于骑手们经常在路上奔波，难免会遇到一些突发事故。娜姐有一次在路上骑车的时候就遇到了“开门杀”，一辆停在路边的汽车突然开门，她躲闪不及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膝盖也磕破了。
娜姐说：“当时我的保温箱里装着三份餐，我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餐洒了没有。从车上下来的那个司机说去给我买点药抹一下，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会不会超时，超时了会不会影响我们全队的数据，自己的伤无所谓，但不能因为自己影响了队友赚钱。”
“比较搞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是那个人（肇事者）最后说要不我给你10块钱，你自己买点药抹一下吧。10块钱啊，他这话真是让我觉得特别尴尬，好像我是碰瓷儿的一样。最后我也没要那10块钱，送完餐自己买了点药抹上了”。娜姐继续说道，“也挺无奈的，跑外卖时间长了，真都快培养出职业习惯了，遇到什么事情，第一反应不是去解决事情，而是想着不能超时。”
之后，娜姐还告诉了我们一件更为惊心动魄的事情。
今年7月份，郑州再次下起了暴雨，不一会路面上的水就已经很深了，骑着电动车都能没过大腿。娜姐表示自己艰难的从一个小隧道口附近涉水骑了过来，不久后就听说有一名骑手在同样的位置被水冲走，随着水流被冲了好几公里才被救起，万幸最后人没事。
待我还清债务后，去追求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谈话间，我们发现，其实娜姐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这或许也是她时不时便会提起自己债务的原因，甚至她还会因为担心自己做不好某一件事影响他人，而选择舍弃自己的利益。
娜姐说自己的父亲是一名教师，受父亲的影响，自己在上学时也考上了一所师范学校，拿到了本科文凭与教师资格证，毕业后就可以去初中任教。但当去学校试讲，真正站上讲台的时候，自己却怕了，怕教不好学生，影响孩子们的前程。经过再三慎重的考虑后，最终放弃了做一名教师。
对于娜姐的这一决定，我们感到有些惋惜，但娜姐说：当老师，教书育人，责任很重的。
最后，娜姐说起了对未来的打算，不出所料还是与债务有关：“我现在就想早点把账还完，体验无债一身轻的感觉，然后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吧。”
让我们祝愿娜姐，早日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