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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米兰·昆德拉去世了,由于占据人们的记忆太久,又由于其作品的严肃性和历史感,让大多数人都误以为他早已作古。

从我有记忆以来,家里的书架上就有一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在初中时我曾耐着性子翻阅过大概四分之一,觉得昆德拉这个作者写东西真是颠三倒四云里雾里,欲说理而不孚人,把这书概括为“一个浪子和他的情人以及一条狗的平淡故事”。

因为昆德拉我还曾被老师叫过家长,初中时我喜欢在作文里引用些名人名言,于是金句王米兰·昆德拉就派上了用场。

我写“知名作家米兰·昆德拉说……”语文老师说我这个句子是病句,把它改成了“一个叫昆德拉的知名米兰作家……”

他觉得米兰是个地名。当然他是正确的。

后来我又写了个句子“一个叫杰克·伦敦的作家说……”

语文老师又说是病句,把它改成了“一个叫杰克的伦敦作家……”

我深深觉得他不应该教语文,应该去教地理。他是个平平无奇的报地名小天才。

就这样我变得对语文课充满抵牾,无法再听他说任何一句话,语文老师很敏感,于是跟家长告状。家长疾言厉色地把我训哭了,尽管他从始至终都没弄明白前因后果。

2.

到了大学我又把这书找来看,这次看了一半,发现仍然是个复杂政治背景下的男人女人以及狗的故事,我悲哀地发现这些年我的理解力没有更深刻,可以说是几无寸进。

米兰·昆德拉逝世后,当初在书架上放《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家人发圈说,这书我读了快20年也还没读完呢。我不由会心一笑。

工作后,我曾在一个失眠的深夜从书架上取下这本看了很多年没看完的书,黎明骄阳初绽时终于看完了。我大概懂了为什么我要花这么多年去读它。

其实一个人是无法读懂一本书的,除非她读懂自己。她对故事的理解程度取决于她对自己的理解程度。

当然,这是从个人心性层面去诠释《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为什么对我来说难懂。(大概也是我个人资质愚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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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此之外,我认为还有一些技术方面的原因,阻拦了读者对这本书的阅读。

首先是中文翻译的问题。

举个栗子。读昆德拉不能绕开的一个词是kitsch,这个词很多时候都是昆德拉作品的主题,但不同的译本对这个词有不同的翻译,韩少功把它翻译成“媚俗”,景凯旋翻译成“刻奇”,到许钧那儿又成媚俗了。

中文里其实没有一个完全对应的词来表达kitsch。

媚俗在中文里往往有矫揉造作之意,即讨好大众,用在艺术潮流和审美领域多一些。

这导致很多人把昆德拉视为一个反潮流的严肃批评者,像拿着戒尺的老学究一样警惕地在校舍逡巡,随时准备给打耳洞和穿超短裙的学生重重一击。

但其实昆德拉把kitsch用在政治和意识形态当中更多一些,这个词更贴近“伪崇高”。昆德拉反对自我感动式的宏大叙事,热衷于解构一切。

昆德拉在中国的广泛传播,说不准正是由于这种误读。作为昆德拉标志性的理念,很明显“媚俗”这种翻译更利传播,也更利于社会稳定,但会造成理解上的迷障。

其次是昆德拉本人的写作手法和内容也很繁复,昆德拉的爹是个音乐家,他也很喜欢音乐,经常从音乐中“抄袭”文学,即把音乐的结构用在文学创作中。

他擅长一种将幻想、哲学、美学、梦境、警句、散文等等庞大知识网编织在一起的写法,重视对人物内心的深入探索,这自然又提高了阅读门槛。

对读者的耐心也是一种考验,没有经过阅读训练的人很难静下心来读完。

昆德拉手稿

4.

最后,奉上《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里面我最喜欢的一个片段和表达,或可解释一番究竟什么是“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

(剧透)女主特蕾莎深爱男主托马斯,不过托马斯是个有200多个情人,管不住下半身的浪子,特蕾莎活在一种绝望而揪心的爱中。

有一天特蕾莎做了噩梦:

夜里,他把特蕾莎从啜泣声中叫醒。

她对他说:“我被活埋了,埋了很长时间了。你每个星期来看我一次。你敲一敲墓穴,我就出来。我满眼都是土。

“你说:‘你什么也看不见’,然后你就帮我擦掉眼里的土。

“我回答你说:‘不管怎么样,我都看不见了。我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洞。’”

他再没有听过比这更令人心碎的话了。他把特蕾莎紧紧地拥在怀里,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他觉得自己再没有力量来承担对她的爱了。

地球可能因炸弹的爆炸而晃动,祖国每天都可能被新的入侵者洗劫,小区的居民都可能被一个个给行刑队带走。要他承受这一切,也许还更容易,只是他自己不敢承认罢了。但仅仅是特蕾莎的一个梦所带来的悲哀,他就已经难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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