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冬,来自美国的斯德温医生夫妇,来到昆明城游玩。那个时候,外国人在中国内地传教、经商、旅游,已经很常见了。因为“洋人”的特殊身份,无恶不作的土匪也会有所忌惮,不会轻易打他们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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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华旅行的外国人

按照当时的政府规定,外国人出行,沿途各县都要派出武装力量护送。所以,斯德温虽然知道沿路土匪众多,也是有恃无恐。

那时候云南道路不畅,只能靠步行或者骑马。斯德温在昆明采购了大量土特产,雇了六十多匹马运送。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远远一看就如平常商人运货的马帮一样——马帮,是大土匪最喜欢的目标。

斯德温一行人从昆明到禄丰,畅通无阻。1920年1月3日,禄丰县城派出8名乡团团丁,保护斯德温继续赶路。当马队走到一个荒山坡下时,忽然从树林中钻出20多名土匪。

负责护送的团丁一看,立刻开枪射击,但土匪人多势众,团丁被打死一人后,其他人扭头就跑。就这样,斯德温夫妇和他们的马队,全部被土匪绑走了。

洋人被土匪绑票,那时候算是天大的事情了。几名团丁狼狈逃回县城,立刻报告了此事,县知事吓得手足无措。当地神父听说此事后,立刻联系领事馆,要求云南督军公署迅速救出斯德温夫妇。

云南督军唐继尧直接命令禄丰县知事,想办法联系这帮土匪,同时又命令第三卫戍区派出步兵第十四团,准备“剿匪”。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绑了“洋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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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云南

此人名叫杨天福,滇西人,民国初年当兵,1914年离开军营。回到家乡之后,杨天福觉得自己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于是上山当了土匪。

一开始,杨天福带着三五个人拦路抢劫行商,后来又开始绑票勒索,没两年就成了气候。巅峰时期,杨天福手下有数千名匪徒,到处洗劫村寨,胆子越来越大。当时设在禄丰的第一剿匪指挥部,多次派兵围剿,但杨天福十分狡猾,从不硬碰硬,躲进深山就不见了踪影。

后来,禄丰县得知杨天福家人的栖身之处,立刻派兵前去逮捕。杨天福的妻子和岳母被抓走,财产也全部被没收了。杨天福组织了多次营救行动,但县城防备森严,始终没有得手。

杨天福故意绑架了斯德温夫妇吗?还真不是。那天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带着20多人外出,正好碰到了斯德温的马队。小头目也没仔细看,以为就是普通的马帮,而且只有几个拿枪的人护送,于是动手了。

谁也没想到,这支马队是洋人的。劫都劫了,总不能当场把人放了吧,小头目拿不准主意,就把这两个洋人带了回去。杨天福也不傻,平日里抢地主、劫村寨,都不算什么大事。但是绑回来两个“洋肉票”,算是捅了大篓子。

但是,杨天福转念一想,何不趁这个机会,把妻子和岳母换回来?如果能趁机和官兵谈判,搞个“招安”什么的,那就赚大了。想到这里,杨天福立刻命令手下,妥善照顾斯德温夫妇,抢来的货物也要好好保管,谁也不准动。

一个月之后,禄丰县知事和第一剿匪指挥部终于派人联系到杨天福,同意商讨“招安”事宜。杨天福高兴坏了,赶紧给第一剿匪指挥部写了一封信,信中表示:自己年轻时无奈选择了这条路,铤而走险,运气好聚集了近万名手下,但自己并不想这样,还是希望被招安,帮助县府安定地方治安。

杨天福当然没有近万名手下,他这是给自己的谈判增加筹码呢!杨天福还提到,被招安之后,自己要继续统领手下兄弟,每月拿军饷。另外,所有被扣押的家属,都必须释放,没收的财产也要发还。

最重要的是,杨天福还要求法国领事出面,担保杨天福以后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既然这样,那就谈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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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下旬,双方在土匪临时驻地见了面,包括禄丰县知事在内的官方代表,心里很不舒服。毕竟,杨天福狮子大开口,态度很嚣张。官方代表憋着一肚子,强调只要释放两名洋人,一切都好谈。杨天福则坚持,必须答应他的一切条件,才能放人。

很明显,双方互不信任。所以,一连谈了四五天,还是毫无进展。

此时,美国驻华公使派参赞来到昆明,催促尽快解决此事。唐继尧急了,一方面催促谈判代表抓紧时间,一方面密令剿匪指挥部调动军队,找机会包围土匪,用武力把人救出来。

杨天福多年来与官府周旋,自然十分警惕,他很快就感觉到了危险。2月底的一天晚上,杨天福趁官兵不注意,悄悄带着斯德温夫妇离开禄丰县,一口气跑到了武定县。第二天剿匪指挥部发现后,立刻派兵追击。但是,武定县境内深山老林很多,已经找不到杨天福的踪影了。

武定县公署经过开会研究,决定派出一批侦探,化装成普通百姓,四处查找线索。

没想到,更糟糕的事情来了。虽然谈判失败,但杨天福觉得,一定是自己的“筹码”还不太够。于是,他派人到武定县的一个乡间教堂,又抓回了三个英国人:牧师王怀仁和高心田夫妇。(当时来传教的牧师都有一个“华名”,方便传教。)

有了五个“洋肉票”在手中,杨天福底气十足,这下自己能被顺利招安了吧?

谁也没想到,荒诞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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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福的想法是,带着五个“洋肉票”在大山里晃悠两个月,剿匪官兵找不到人,只能撤退。到时候外国领事馆肯定也急了,再出来谈判,一定想要什么有什么。这个想法基本是正确的,但具体执行起来,出了问题。

在武定县绑架的三个洋人中,高心田夫妇很机灵。他们两人来华多年,与当地老百姓交流很多,胆子很大。被绑架之后,高心田夫妇一开始也很害怕,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土匪队伍纪律松散,可以找机会逃走。

杨天福手下的土匪觉得,洋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一旦被带到山里,肯定会吓得魂不守舍,不可能逃跑的。所以,土匪只让洋人走在匪队中间,也没有捆绑。

山路十分难走,土匪只能一列纵队前进。当走到一处山坡时,高心田夫妇发现,匪队走得稀稀拉拉,三三两两相隔很远。在山坡拐弯处,两人趁着后面的人看不见,迅速跑进旁边的密林中,躲了起来。

前后的土匪都没有发现,低头继续赶路。等到所有土匪走远,高心田夫妇才走出来,他们两人熟悉地形,一路步行来到了附近的元谋县城。县知事听了高心田夫妇的讲述,当即联系了第一剿匪指挥部,准备派兵护送两人先去武定县城。

队伍还没出发,又出了一件大事。

原来,杨天福发现两个“洋肉票”丢了之后,十分生气。但是他也明白,整天带着几个洋人钻山林,就算不丢,也有可能出别的意外,太不安全了。

于是,杨天福把斯德温夫妇藏在了接近元谋县境的他腊乌地区,这里远离县城,非常荒凉,比较安全。杨天福派了几名土匪负责看守,这几人觉得官兵不可能找来,再加上斯德温夫妇比较“听话”,所以平时该吃吃该睡睡,看守很松弛。

还记得武定县派出的那一批侦探吗?其中一人来到了他腊乌地区,从山民口中打听到,附近出现过洋人。于是,这个侦探仔细搜寻,发现了关押斯德温夫妇的地方,并且发现看守不严。于是,他趁着晚上土匪睡着了,悄悄打开房门,把斯德温夫妇救走了。

第二天,斯德温夫妇就被送到了元谋县,和高心田夫妇相聚了。四个洋人就这么神奇逃脱,也是颇多感慨。武定县公署为了表示重视,不仅派民团武装去接人,还准备了几顶“花红彩轿”,把四个洋人抬回了武定县。

又丢了两个“洋肉票”,杨天福气得拍桌子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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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6日晚,他组织了四五百名土匪,准备杀入元谋县城,再把洋人抢回来。结果,队伍还没到县城,当地驻军就出动了,土匪只能溃逃。

现在,杨天福手中只剩下牧师王怀仁,千万别再丢了。于是,杨天福一方面写信给武定县公署谈条件,一方面带着王怀仁继续逃跑。杨天福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天,又出事了。

原来,武定县派出的侦探中,有一人名叫贺家运。杨天福匪帮攻打元谋县失利,只能狼狈逃窜,半路劫持了不少山民当苦力,贺家运也是其中之一。土匪人数众多,一片混乱,一直到3月9日下午,贺家运才找到机会,接近王怀仁。

土匪一路溃败,都忙着赶路,对王怀仁看守不太严。贺家运扛着一袋粮食,来到王怀仁后面,轻声告诉他,晚上睡觉警醒一些,到时候想办法逃跑。

当天晚上,土匪队伍在牟定县的一个村寨休息。因为跑了一天,土匪都累了,吃了饭都倒头大睡。贺家运悄悄来到关押王怀仁的房子,打开房门,拉着王怀仁跑向了荒郊野外。两人一路奔跑,数个小时后遇到了巡夜的民团,顺利得救。第二天,剿匪指挥部派兵前来,把王怀仁接到了禄丰县。

就这么,杨天福手中的五个“洋肉票”,全丢了。

这下剿匪指挥部没有了顾虑,命令各县驻军全部出动,追着杨天福打。杨天福无奈,只能化整为零,躲进了深山。

当年9月,杨天福无处可逃,写信给禄丰县驻军,愿意“无条件投诚”。那时候唐继尧正在扩充实力,于是不计前嫌,让杨天福当了个游击队支队长。但是没过半年,驻军以“整饬军纪”为由,抓住杨天福,将其枪毙了。

你看,当土匪头子也不容易,管理不好队伍,五个“洋肉票”全部弄丢了,最终害了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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