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最近几年影坛的新锐逼格代表,
意大利导演保罗·索伦蒂诺,一定能有姓名。
他以先锋的电影语言和精美大气的视觉风格为人称道,
被不少影迷视为费里尼的接班人。
不仅是戛纳、威尼斯的常客,还在2014年凭借《绝美之城》拿下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大奖。
参与制作的剧集《年轻的教宗》《我的天才女友》,也均为现象级佳作。
《年轻的教宗》
2021,已到知天命之年的索伦蒂诺携半自传体新作归来,
回溯至性启蒙与精神启蒙发生的少年时期,
讲述了一段交织着欲望与孤独的私密往事——
《上帝之手》
沙滩、礁石,沿海公路与一望无际的蔚蓝。
电影开场,一个航拍长镜,将意大利那不勒斯清新闲适的风光勾勒在我们眼前。
在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里,彼时无忧无虑的少年法比托,被三只手拉向了人生的转折。
01.帕特里夏小姨
少年成长话题,总离不开荷尔蒙。
对于法比托而言,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小姨帕特里夏,便是他欲望萌动的开始。
在家长里短的家族聚会中,忧郁的帕特里夏总是显得游离而优雅;
而生性不羁的她不时做出的出格举动,也常常挑动着男性们的神经。
某天,因晚归遭丈夫家暴的帕特里夏向法比托的母亲求救。
法比托与父母赶到小姨家中,
眼见刚与姨夫互殴一场的小姨头发蓬乱,衣衫不整。
转过身的一瞬间,
眼圈红肿,鼻子淌血,唇齿微启。
肩带倏地下滑,露出饱满的胸脯。
看到这一幕,法比托登顿时愣住,根本移不开眼,直到被母亲打断。
小姨的美,如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的玛莲娜,肆意而坦然。
她可以在全家人出海的游艇上,
在一众男女或垂涎或震撼的目光中,
毫无顾忌地赤裸着躺在甲板上,随海浪起伏。
在别人看来,她是疯子,是荡妇;
但在法比托看来,她却代表着自由和美好。
帕特里夏身上的女性魅力,
如同上帝之手,将一个青涩懵懂的男孩,推入成人世界的大门。
而法比托所能做的,只有关注与幻想。
和哥哥谈论她,
透过人群偷瞄她,
相信她口中引人发笑的荒谬言论……
灵感与想象,也从她的身上萌发滋长。
后来小姨进了精神病院,法比托前去探望,她问起他以后想做什么。
当时的法比托,虽然已经立下了当导演的志向,却只看过三四部电影。
面对小姨的提问,他显得底气不足,支支吾吾地说:
“我不敢告诉你,我想做的事很疯狂。”
小姨却说:“如果这很疯狂,那你找对人了。”
正是帕特里夏的性感与“疯狂”,慰藉了法比托青春期的精神空虚,
也因此,她成为了他的缪斯,在法比托日后作为艺术家的道路上,点亮了第一盏灯。
02.马拉多纳
在电影中,法比托的哥哥曾开玩笑地问他:“你给帕特里夏小姨打几分?”
法比托面露憧憬地说:“十亿分。”
哥哥又追问:“如果你必须在马拉多纳来那不勒斯队,还有和帕特里夏小姨睡之间做选择,你会选哪个?”
法比托毫不犹疑地选择了前者。
后者是灵感,前者则是信仰。
马拉多纳是谁?
他被誉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足球运动员。
而对于那不勒斯人来说,更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意大利的历史背景。
意大利历来有南北之争,北强南弱,以罗马为界的居民们相互看不顺眼。
80年代的那不勒斯,经济相对落后,常年遭北方发达城镇压迫,正处于一个等待英雄降临的时刻。
而在欧洲,足球,便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强者”的话语权。
底层出身、且背靠工人阶级的迭戈·马拉多纳,正是这名英雄的不二之选,
他代表着自下而上的力量。
1984年,马拉多纳从巴萨转会至那不勒斯球队,标志着这座城市的振作与重生。
“那不勒斯队买下马拉多纳”的消息一出,便迅速传遍那不勒斯各个角落。
片中,法比托的父母因为男方出轨正吵得不可开交。
法比托与哥哥也因此陷入了巨大的怀疑与恐惧。
此时父亲的同事打来电话,宣告了这个让人振奋的消息。
父亲与母亲之间的争吵暂时熄火,
兄弟二人相拥欢呼,
家庭矛盾的僵局,在整座城市的盛大狂欢中,仿佛变得不值一提。
另一方面,马拉多纳也成为了法比托的救世主。
1986年的一天,法比托的父母到临市的山间别墅休假,却因一氧化碳中毒不幸辞世。
而法比托为了看马拉多纳的比赛,命运般地留在了那不勒斯,因此幸免于这场灾难。
这段故事,来自导演索伦蒂诺的真实经历。
这只上帝之手,保护他远离了死亡的威胁,
索伦蒂诺本人也曾在第86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感谢过马拉多纳的“救命之恩”。
03.电影
最初,电影对法比托来说,意味着美女聚集的地方——
当法比托第一次陪哥哥参加费里尼的试镜时,
他惊异于满墙的候选女星照片,美丽得令人眼花缭乱。
后来,电影成为了法比托的救赎——
法比托总是孤独的。
时常戴一副耳机,沉溺在自己的心事中。
在学校的球场上也从来碰不到球,游离于人群之外。
生日时找不到朋友一起庆祝,
甚至连看一场心仪已久的比赛,都没有人可以同去。
好在,家庭是他的避风港。
和谐的家庭氛围,让他不必迫切地与外界建立连结。
父亲母亲活泼幽默,不论什么场合,总有办法适时调和氛围。
在一群或古怪或不幸的亲戚邻居之中,他们也总显得最得体也最美满。
两人互相表达爱意的方式,也与众不同——
比如,隔空呼应的口哨声,
不时上演的恶作剧,
用乐观的玩笑、整蛊与杂耍来对付生活的无奈,颇有点经典意大利电影《美丽人生》中奎多的味道,
这让法比托感到无比安心。
然而一通电话,打破了家中的平静。
来电的是父亲的情妇,据哥哥说,两人已保持多年关系。
随之而来的,是父母激烈的争吵。
一向开朗搞怪的母亲,此刻失控地歇斯底里;
拥有爱妻人设的父亲,竟然有一段长期婚外情。
“完美家庭”的美好假象崩塌,让法比托一时难以接受。
片中用了这样的对比,展示母亲的失控——
当一家人聚餐时,家里的孩子们会Cue母亲表演节目。
“姑姑,你能杂耍几个橘子吗?”
母亲总能信手拈来地表演“杂技三球”,用快乐感染全场,展现出蓬勃的生机与活力。
而在接到丈夫情妇的电话后,她抽泣着抛着橘子,却难以平复心中的悲愤,
只能用牙齿抵住橘子发出神经质的嘶吼。
曾经用于逗笑的杂耍道具,此刻变成她泄愤的工具。
强烈的反差,让观众体会法比托内心的震荡与落差。
这种震荡与落差,在法比托的父母意外离世后,达到了顶点——他甚至没能见他们最后一面。
如前文所说,这一悲惨遭遇,也是发生在导演保罗·索伦蒂诺身上的真实故事。
父母的离世,成为他无法摆脱的痛苦。
而这种痛苦猝不及防地将他推出安全区,
让他开始向外探索,试图建立与他人的连结——与一名香烟走私犯交朋友。
二人骑着摩托车在街巷里逃窜,高声畅谈着理想;
乘快艇出航,在海湾中央发射出划破夜色的烟火,堪称本片最浪漫的一场戏。
另一方面,失去双亲的痛苦也成为他此后的创作源泉。
“现实太糟糕,所以我想拍电影。”
在路过片场时,他看到演员倒挂在穹顶之下的壮观场景,突然感到了一丝悸动。
于是,电影从一种娱乐方式,到一种对性的遐想,最终成为他生活的支柱与方向。
值得一提的是,
电影标题“上帝之手”,原指马拉多纳的一粒手球。
这种说法,其实并非完全的褒义。
1986年,在墨西哥世界杯1/4决赛阿根廷对阵英格兰的比赛上,
马拉多纳用手将球攻入了英格兰队的球门,并被裁判判定进球有效。
因此这粒手球,一直存在巨大争议,英国媒体甚至称之为“魔鬼之手”。
然而在这粒进球之后仅仅三分钟,
马拉多纳打进了一粒直到今天为止,在全世界各种足球杂志媒体的最佳进球评选中仍然稳居第一的“世纪最佳进球”。
这场比赛在影片中也被以影像资料的形式还原——
小宇宙爆发的马拉多纳直奔英格兰禁区,连过六人,有如神助。
最终,阿根廷队2:1淘汰英格兰,并且在之后的赛程中一路绿灯,拿下了此届世界杯的冠军。
尽管这场比赛赢得不算“光彩”,却也为当时饱受英阿马岛战争之苦的阿根廷人民,带来了莫大的鼓舞。
马拉多纳的“上帝”与“魔鬼”,
小姨的纯洁与浪荡、自由与疯狂,
那不勒斯的繁华与市井、美丽与丑陋,
与索伦蒂诺电影风格的争议性成为互文,
也许不完美,但也代表着一些人心中的美好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