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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真真决定结婚了。

她什么也不图,就图李伟人老实脾气好。

其实,他俩认识时间并不长,统共谈了还不到半年。

但她认准了他的人品,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李伟的爹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上门提亲那天,李伟对着梁真真的父亲哭得泪流满面。

他说:“叔,我不能让我爸带着遗憾走……”话说了一半,他就哽咽住了。李伟的妈和姐姐也坐在一旁,默默抹泪。

人心都是肉长的,眼看着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垂头哽咽,梁父怎能不动容?

既然俩孩子有感情,早结也是结,晚结也是结,何不圆了亲家的心愿?

梁真真的父母都是文化人,文化人的一大特点就是在子女的婚恋问题上多采取民主的态度,很少横加干涉。

更何况,梁真真的母亲早年出国留学后,就留在了国外。梁真真12岁那年,梁文斌再婚过,可再婚的第三年,一心想创业的后妻竟跟一传销头子跑了。

自此,梁文斌就打消了再娶的念头。

独身的梁文斌对独女宠爱有加,在婚姻问题上,他自然也不会难为女儿。

要说论条件,李伟比梁真真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但作为一个屡次在情场上受过伤的男人,梁文斌更看重李伟对女儿的那份心。

女儿没事就跟他念叨李伟的好——俩人出去玩,都是李伟替梁真真拎包;梁真真想吃城东的酸辣粉,李伟能冒雨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帮她买回来;就连吵架,李伟也从不大声。

打过几次交道,梁文斌能看出来,李伟这孩子脾气绵软,没主见,也没多少事业心。要换了别人家可能看不上,但李伟的这些特点刚好符合梁文斌的要求。

在情路上,他不想梁真真再遭他遭过的那些罪。没事业心就没事业心吧,正好可以顾家;脾气绵软,才能让着女儿。

他不求女儿大富大贵,只愿她一生顺遂,活得称心如意不憋屈。

2

婚后第二周,梁真真去病房看望李伟的父亲。

躺在病床上的李父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去之前,梁真真准备了好多安慰和鼓励的话,然而,情况跟她预想的不同——见到她,李父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感激和高兴。

他的眼神浑浊不堪,病痛折磨下,他不时发出气若游丝的叹息,每一次叹息都带出一股浓重的酸腐气。

如果梁真真多一些生活经验,此时她就能参透——李父脸上那种茫然无措的麻木,已昭示了他对一切都无所欲求。

像是怕被人找出破绽一样,李母只让梁真真在病房待了不到半小时,就招呼李伟带她走了。

婚后,梁真真和李伟搬到了市区的新房,距离公婆在城郊的老房子有半小时路程。小两口工作忙,平时很少回去。

虽是独居,但梁真真觉得日子并不消停。

她第一次发现婆婆并非想象中的贤良淑德,是某次无意中听到婆婆在电话里叮嘱李伟,叫他不要把工资卡交给梁真真。

梁真真研究生刚毕业,对钱没什么概念。她本来也没有要管钱的打算,但她本能地反感李母暗自遥控李伟的嘴脸。

那个电话正提醒了她,她偏要李伟把工资卡交出来。

李伟没跟她大吵,但任rig0人她软磨硬泡,他就是不肯交出工资卡。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李伟绵软背后的强硬,她恋爱时没有意识到的一个冰冷的现实凸显出来——原来,李伟对她的谦让是以不违背他家里人的意愿为前提的。

遥控他们生活的,并非婆婆一个人,大姑姐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天,梁真真拿李伟的手机追剧(为了省钱,他俩一直共用一个账号),正看着剧,手机屏幕弹出一条微信,梁真真随手点开。

是大姑姐发来的一条链接,某轮滑学校的广告帖。

梁真真正在纳闷,大姑姐又发来一条信息:“小伟,聪聪快生日了。你这当舅的就不用费心给他选礼物了,他一直想学轮滑,你给他报这个轮滑课吧!”后面还跟了俩吐舌头的表情。

不知怎的,梁真真觉得那两个表情看起来分外狰狞。

她点开轮滑学校的链接,滑到底部,赫然看到缴费按键上是两行醒目的黄字:“一年学费,现在报名享3680元优惠价。”

梁真真倒抽一口凉气,活这么大她头回知道还能这样恬不知耻地跟人要礼物!

她把李伟喊过来,手机抛给他,抱肩冷眼看着他。

李伟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嗫喏着:“你看,我姐都开口了,这钱我要不交,她不就跟我恼了吗?”

梁真真气得想吐血:“你一个月工资才4000出头,交了这笔钱,你吃什么?”

“我还有积蓄……再说了,平时我姐也很关照我。”如同婚后的每一次争执,李伟绵软的语气里夹裹的是毫无转圜的愚执。

梁真真觉得胸间像是积累了一吨的炸药同时燃爆。

她不知道,李伟所说的“关照“是指什么?

是他姐突然打电话,让他在大雪天里跑腿出钱交燃气费;还是她刚收回婚礼的份子钱,就被大姑姐以孩子出国游学的名义借去两万块?

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姑姐明明不缺钱,却偏偏热衷于克扣年近三十还月光的亲弟弟?

还有情人节那回。

大姑姐突然打电话来,说是为她职称评审的事儿,让李伟连夜替她跑一趟省会,给某位领导送份礼。可那天,梁真真已提前订好了晚上的餐厅和电影票。

那天,她没绷住,歇斯底里地跟李伟吵起来。

哪知,他摔门就走,临走时还咕噜一句:“我姐说得没错,你就是被惯坏了,自私。我姐带着孩子呢,你就不能多迁就一下?”

是的,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愧疚,只有鄙视和厌烦。

他走后,梁真真在卧室哭了一夜。

她又想起来,有一次他俩正看着电影呢,婆婆突然打电话来,说想吃煎包。李伟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就要去买。她噘着嘴抱怨:“你们家门口不就有卖包子的吗?再说了,想吃什么不能叫外卖啊?”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感受到李伟脸上的不耐烦,他压低了嗓音,咬着牙跟她争辩:“我妈只吃城南那家店的煎包,那家店不送外卖!再说了,她那么大年纪哪会用那玩意儿?还有,你别忘了,我妈可是替咱们照顾着我爸呢!”

说完他就走了,只剩她一人在漆黑的放映厅。她像半截木桩杵在那里,电影的后半段,她根本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经历过这许多,她逐渐品味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李伟在婚前表现出的好脾气和迁就,并非源自他对她的爱,而是源于从小到大被母亲和姐姐两个女人无休止的压榨。

他是习惯了被支配,仅此而已。

李伟到底还是把那3680块的轮滑学费给交了。

梁真真只觉得累,一种无望的绝望。

她尚不能十分清晰地归结出,这段婚姻到底哪里出了错?

算起来,他们还是在新婚期,可她的心已经冰冷。

她不愿意去想,难道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

3

婚后第三个月。

上班时,同屋的女同事抱着暖水杯神秘兮兮地问梁真真:“真真,你发了吧?我可听说了,杜家庄那边拆迁了,新房已经交钥匙了!”

梁真真一脸茫然。

“你还不知道?我亲戚就跟你婆婆住同一片儿,人家都拿到新房钥匙了……”女同事把拆迁细节说得有鼻子有眼。

恍惚中,梁真真又听见别的同事搭腔:“我听说,家里多一口人就能多分五十平米!李伟那鬼小子该不会是早知道有这政策,才着急要跟咱们真真结婚吧?”

梁真真不知该怎么接话,她笑得很尴尬,嘴角都有些歪了。两只太阳穴一直在突突地跳。

同事们半是好意,半是八卦地提醒:“真真,这可是大事,你可得问清楚了!”

她的急脾气,也是绷不住不问的。

她下班回家就问了,还问得很直白,但李伟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

直到他把她逼得砸了水杯,拉着他要去办离婚手续,他才说了实情

——房子一个月前就分下来了,本来按照人头,他们统共可以分得三小套:李伟和梁真真一套,李母李父一套,大姑姐一套。但李家人没跟她商量,直接把三小套换成了两大套,李母和大姑姐各一套,房产证都办下来了,没有李伟的名,更没有梁真真的。

梁真真觉得胸口被怒气鼓得生疼。原来,一个女人结了婚,竟然有那么多气可以生。

“这事,你早就知道?”

李伟沉默地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房子也有我们的份啊!他们这样对你,你就不觉得不公平吗?”

他依旧沉默。

沉默,让梁真真有种想撕毁一切的冲动。

她愤懑地望着那张麻木不仁的脸,蓦地,脑海中晃出病床上李父的脸。

是的,这父子俩拥有同样淡漠的神情——懦弱、沉默、逆来顺受。

梁真真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公公年纪轻轻就患癌,不过是因为无法忍受婆婆的压榨。

天,这是怎样的一家人,太可怕了。

见她扭着头到处找手机,沉默的李伟终于说话了:“你干什么?”

“给你妈打电话,问问她,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

“你疯了!我不许你打!”李伟从墙角跳起来。

梁真真已摸到了手机,她闪身去卧室并反锁了房门。

拨通电话后,她的声音是颤抖的:“这都是你们策划好的吧?说什么早点结婚,不能让老人死不瞑目,都是借口!你们就是想借我的名额,多分半套房子!你们就是想利用我!”她的语速很快,怒气把沉寂已久的逼问发射出去,像上了膛的机关枪,快到无法克制。

什么修养、孝道、素质此刻她都顾不得了,再不骂出来,她就要疯了。

等她说完,李母慢条斯理阴阳怪气道:“真没想到啊,你那么高的学历,也对钱斤斤计较。”她在鼻息里喷出一声轻笑,梁真真能想象出她脸上嘲讽的表情,“是,房子是署了我的名,可我死了,早晚不还是你们的?你着什么急啊?”

屋外,李伟在用脚“砰砰”地踢门。

梁真真想对着手机大骂,你们太卑鄙了!

挂了电话,靠着门,她的泪扑簌簌落下来。

平静了一会儿,她拨通了父亲的手机。

之前有很多次,她想给父亲打电话的,可她忍住了。她总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自己能像个真正的成年人那样,靠着坚韧和智慧去化解矛盾。

可今天,她实在受不了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她不能允许被欺骗、被利用,被愚弄。不能容许自己珍视的爱情和婚姻成为别人交易的筹码。

本来不想哭的,但听到父亲声音的那一刻,她还是抽泣到无法自已。

父亲什么都没问,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平静的苍凉:“孩子,我都知道了。过得不顺心,就回来吧。爸在家等着你。”

又过了一会儿,父亲像是安慰,又像是试探地说:“李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婆婆已经把李伟的父亲接出院了。听说是一拿到新房的钥匙,就接回来了……”

她停止了抽泣,震惊中,眼前又浮现出李父那张麻木的脸。

她听见父亲说:“孩子,别难受了,看走眼也是常有的事。这些年,是爸爸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她的情绪,终于在父亲安慰的话语中平静下来。

4

梁真真搬回家住了。

理智上,她清楚她和李伟不可能了,可在情感上,她毕竟是个女人。

李伟不似一般的渣男,他从没有骂过她一句狠话,更没有动过她一根指头。

甚至,当她平静下来的时候,她竟念起李伟的许多好处。

她记得,谈恋爱时,有一次她发烧挂吊针,他一直守着她;晚上下了班,他们依偎在床头用手机看综艺,笑得头碰在一起;圣诞节时,她送给他一件品牌T恤,他摸着那件衣服,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他说,谢谢你老婆,以前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过这么贵的衣服……

她想不通,难道那些感动和关心都是假的吗?

她像是得了精神病——白天照常去上班,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她就翻来覆去地想,仔细地品读他们从相识到相恋到婚姻的每一个细节。她像心理分析师一样,期望从每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中,分析出一点点他爱她或者不爱她的佐证。

她悲哀地意识到,放不下的是她。

她还期盼着他能来恳求她,就像当初恋爱时那样。那时,每当闹了矛盾,他都会说很多情话来哄她回心转意。

她想,现在只要他肯来,肯诚心实意地跟她说一句:“真真咱们回家吧,好好过日子。”

她会跟他回去的。

可他没有。

除了一开始发过几条挽回的信息,后来,他几乎不闻不问。

已经冷战了一个月了。

婆婆和大姑姐也没有问过她。

她翻看微信,大姑姐的朋友圈照常更新,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她让自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处境。

马上就中秋节了,她想,这是个坎儿。如果到那时李伟还没有任何表示,那就说明,他是真的不想跟她过了。

从中秋节的前一天,她就开始焦虑,每过几分钟,就掏出手机来看一看。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没给她发信息,没有问一句,要不要回家一起吃个饭。

中秋节当天,他也没有按照小城人都懂的礼数,拎上哪怕一盒月饼,来看看她和父亲。

她想不通,那个曾经在大雨里背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赶到她家里来哭着向她父亲求婚的男人,如何能突然做到冷漠如斯?

难道,果真像那首古诗里唱的:“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种在僵持中胡思乱想的日子,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某天,父亲做好了饭叫她,她从床上起来,刚走到餐厅,竟“咚“的一声晕倒在餐桌角上。她的额角被玻璃茶几割了个大口子,鲜血如注,把地面都染红了,父亲含泪把她送到了医院。

一共缝了十一针。

她额角留下了一道永久的伤疤。

再也熬不住了。

躺在病床上,顾不得脸面,她主动给他发了条信息,询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想过,也有不想过的说法。”

她想要一个结果,一个宣判。

可是,这就好比一场无声的拉力战,谁先绷不住,谁就输了。

果然,过了很久,他才给她回复。

不是道歉,也不是挽回。

他措辞严谨地发了一条长信息,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漠克制。他先是列举出她婚后的种种不当言行,指摘她在妻道和孝道方面的种种匮缺。接着,又像拟合同一般,详细地罗列了共九条针对她的要求。

大致意思是他接她回来的前提,是她必须要完全服从他们家的生活方式;她必须无条件理解并接受,李伟首先是李家的独子,其次才是她的丈夫;他们还要求她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未来承担起更多的家务,家里家外都要给足丈夫面子;最后一条,还要求她必须先登门向婆婆当面认错。

读着信息,梁真真气急落泪。

5

她憔悴得太过明显,再加上请假养伤,连同事们都看不过眼了。

大家都劝她,死心吧,人家是不想跟你好了。真想好,哪能是这种态度?

可她想不明白啊,既然不想过了,为什么李伟不直接跟她提离婚?

同事们就摇头,那意思是,她太傻了。

有个老大姐帮她分析:“这你还不懂?像你们这种情况,结婚不到一年,彩礼钱和拆迁房款该怎么分割,法律没有明文规定,全凭调解!这调解,余地可就大了!李家人是在跟你打心理战呢。这种时候,谁绷不住先起诉,调解时谁就得在财产分割上吃亏!”

她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离个婚都有这么多道道?

她还只当是过不下去了,就好说好散,互不相欠,却没意识到,原来李伟是怕要不回十万块的彩礼钱,才这么不死不活地耗着她。

晚上,闺蜜徐姗姗请她吃饭。

她和徐姗姗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俩人都是从小没娘的苦孩子。徐姗姗的父亲是开大车的,三天两头出差。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徐姗姗就到梁真真家蹭饭,两个女孩吃在一起,睡在一处,是比亲姐妹还贴心的好闺蜜。

分居的这一个月,正赶上徐姗姗去海南出差,有好多细节,梁真真没跟她说。

一顿饭工夫,徐姗姗都听明白了。

她气得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骂:“真真,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这种男人,还留他干嘛?他们家就是看透了你心软放不下,想借着你对李伟的那点感情把你拿捏成个受气小媳妇。你要是不肯就范,对不起,卷铺盖走人!反正,他们看准了你是女人,谅你也拖不起,耗不起!”

梁真真咬了咬唇:“那我明天就把他约出来,彩礼钱还给他,协议离婚。”

徐姗姗气得翻白眼:“真真,你是不是傻啊?人家正等着你绷不住劲儿,主动退钱呢!你说你,婚都结了,你一大好前途的硕士毕业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他拖累成了二婚?你就不觉得亏?”

梁真真张张嘴,想辩解什么。

“打住!”徐姗姗摆摆手,“我是生意人,你别给我提那套文绉绉的女性独立言论。我跟你说,咱们这是五线小城,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二婚身份对女人的影响可比男人大了去了!所以,咱不能白吃这个亏!”

“那我能怎么办?”

“你别管了,我替你处理。”徐姗姗端起红酒杯,眼神中闪现出久经沙场的老辣。她坐到梁真真身边,一胳膊揽住她:“跟这种低层次的人打交道,你没经验!从现在开始,你只负责吃好睡好身体养好,最多一个月,姐替你要个交代。”

梁真真不知道徐姗姗用了什么办法。

两个星期后,李伟竟主动在微信上联系她了。

他试探地问她有什么想法,如果离婚,她有什么要求?

他终于能坦然地把离婚二字说出口了。

心痛之余,梁真真感到了一丝情感上的解脱。

她把信息截图给徐姗姗。

徐姗姗回复:“绷住,别理他,什么也别回。”

又过了两个星期,李伟竟主动来找她了。

他到她家门口后,打电话叫她下来,说要请她吃饭,聊聊两人的事儿。

梁真真按照徐姗姗叮嘱的,少说,多听,不急不躁,不紧不慢。

果然,饭吃到一半,李伟就绷不住了。

他带了哭腔恳求:“真真,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看出来了,你看不上我们家。既然这样,不如咱们就好离好散吧。”

梁真真努力克制住嘴角的抽搐,做出平静微笑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但她知道,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哭。

“你有什么要求,你说啊!”

她能有什么要求?是让他给她青春损失费?还是让他把那半套房子折现分给她?像他一样,她的婚姻也是可以买卖的吗?

“好,你不说,那我可说了,彩礼钱我一分不要了,你都收着。按你人头收到的那半套房,按市值我折现给你30万,不能再多了。你知道的,我们家还有个病号……”

她听着他滔滔不绝的算计,那股流利劲儿,应该是来之前就都想好了。她知道的,他的婚姻大事他自己做不了主,这一定是一家人共同商议的结果。

她在心底发出冷笑。

当初提亲时,他和他妈、他姐三个人大包小包地登门造访,如今要离婚了,只出他这一个代表就够了。

自始至终,婆婆没有露过面,没有给她父亲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信息。

她不想再看眼前的嘴脸,她站起来,微笑着说:“好啊。”

转身离开时,她听见他在她身后焦躁地嘱咐:“周一上午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啊!”

她没有回头,快步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

直到出租车开起来,她才任由眼泪肆意地流出来。

她任由自己狠狠地痛哭,感受心底最珍贵的东西在一点点彻底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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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办完了离婚手续,徐姗姗才见了她。

她问她用了什么方法。

徐姗姗只是笑,笑得快要岔气了。

她点着她的头骂她:“傻瓜!我替你跟那个猥琐男谈恋爱去了呀!”

原来,他们尚在分居时,李家人就按捺不住地四下里帮李伟打听新的相亲对象了。小城就这么大,亲戚同事都带着七拐八拐的联系,徐姗姗想办法联系了一个中间人,见了李伟一面。

那天,她开着豪车,画着精致的妆容,一见面就把李伟镇住了。

后来,她还带他参观了她的公司,她的别墅。她请李伟吃饭,去的也都是高端大气的场所,她举手投足间展现出的气场和雍容华贵让李家人觉得挖到了宝藏。

所以,当她明确表示出,想要早点结婚的打算时,李伟就慌了。

梁真真听得目瞪口呆。

“那你怎么甩掉他?”

“这还不简单!过几天,我给他打电话,就说我已经了解清楚了,他竟然还没离婚就跟我相亲,像这种人品有瑕疵的男人,姐不考虑!”

徐姗姗挑挑眉,一脸的轻松。

可梁真真不用想都能知道,这中间过程,哪有她说得那般轻松?她一个女人得使出多少心力,才能唬住那一大家人的精明。更何况,还有繁忙的公司业务需要她每日料理。

她红了眼圈,除了谢谢,竟不知再说什么。

像小时候一样,徐姗姗大咧咧地揽住她的肩膀:“咱俩之间,还用得着谢字?要说谢,我每天上门跟我梁叔磕头都不够呢!”

徐姗姗提起的是15年前的一桩旧事。那一年,徐父夜里开大车翻了车,送到医院抢救时,是梁真真的父亲连夜赶来出钱垫付了救治费,徐父这才保住一条命。那一笔大钱,直到去年徐姗姗的公司步入正轨,才慢慢还清。

新伤旧事一起涌上心头,两个女子抱在一起,一直哭到妆容都花了。

徐姗姗拍着她的背,半是安慰半是玩笑地说:“姐妹儿,想开喽,没啥好难过的!结婚几个月,咱不光多了人生体验,还赚了四十万!要哭也得是他哭!”

8

又过了一个月,梁真真接到李伟的电话。

一上来他就气急败坏:“梁真真,我问你,那个徐姗姗是不是你朋友?你知道不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惨?”

梁真真握着手机,不说话。

她能想象出来,那户视钱如命的人家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多钱,该是多么揪心的疼;她更能想象出,因为这次失败的交易,李伟会如何被两个女人数落,在那个扭曲的家里,他唯有更卑微地过活。

等李伟絮絮叨叨地发泄完了,她淡淡地说:“你是在为你的四十万惋惜吗?说实话,我还真没看上眼。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下个月,我就要去英国留学了。忘了告诉你,我妈从英国回来了,为了弥补我,她在市中心为我买了房。以后,我也有婚前财产了。”

说出这串话的时候,她淡然自若。没有流泪,没有歇斯底里。

她又找回了结婚前的淑女气质,骨子里,她明白,那不过是因为她真的成长了。

刚才那些话并不全然是为了气李伟,她说的是事实。

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她竟然听见他嗫嚅着问:“真真,咱俩还有可能吗?”

她笑了。

这个男人啊,懦弱只是他的表象,鸡贼才是他的本质。

他以为她还跟从前一样,只要他说一句软和话,她就会意乱情迷。

挂了电话,她觉得心里憋的那口怨气终于出来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屋角,父亲浇灌的滴水观音绿得发亮,阳台上新晾晒的毛衫在晨风里散发出橘子味的清香。

沐浴在晨光里,梁真真微笑地伸了个懒腰。

她终于不再失眠流泪了,她是真的想开了——有喜欢的工作,有能过命的姐妹,父母健在,她有什么理由不积极地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