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毽子有关

香蕊姐姐转过头看着远处的南山,那轮夕阳像一个大大的西红柿,圆圆的脸正贴着黛青色的山顶。她突然迷茫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脸来庄重地看着舅舅,凉水一样沉静的眼神证明刚才的孟浪真是她蓄意的恶作剧。

舅舅慢慢转过脸去看着满坡的瓢儿了,它们像一朵朵洁白的雪花,快乐地撒在绿油油的草丛中像玩捉迷藏的孩子。半晌,香蕊姐姐字正腔圆地第一次称呼着他的辈分说,大爹,你莫笑话,我心里乱地很,刚才真是胡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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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勉强笑了一笑,说,人的命是定的,你会好过的……说着缓慢地起身来,却又在原地慢慢地蹲下去,那吃力的样子像是不小心歪到了脚。

半晌,大家都不再说话,各自拧着脖子盯着南山顶上的大大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掉进山群,然后在香蕊姐姐微笑的提议下我们首次无言无味地离开了后坡。

第二天开始舅舅不再带我去后山坡了,他说天气越来越热了,后山坡上的瓢儿都褪尽了。我虽然觉得瓢儿正盛的时候他这样哄我真是把我当小孩子,但他表情的凝重让我没敢反驳。反正每天吃瓢儿,我的牙齿都酸软得咬不动东西了,不去就不去了吧。

那天舅舅在他狭窄的耳房里躺了一整天,但到了午后我就高兴了,他虽然不再带我去后山,却让我和小伙伴小兰看着他喝酒,他不停地和我们划拳,沙锅石头水,沙锅石头水,他喝酒我们喝酸菜汤,四婆炝的酸菜又酸又香,在那浓香的酸汤和舅舅一次次输拳的快意当中我忘了香蕊姐姐和满是瓢儿的后山。

反正不去后山,大江舅舅依然宠着我,用他宽宽的脊背背着我,晚饭后还是和我结伴在麦场上踢毽子。那天傍晚在舅舅家的耳房里我和小兰愚昧地看着舅舅一个人喝完了多半瓶玻璃瓶装的大曲,看着他把脑袋塞在酸菜汤盆里大喊大叫,我们吓得赶紧去叫了四爷和四婆进来将他扶上炕盖好被子,听他发出了均匀的呼噜,我们才惊讶无比地回到了各自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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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在家每天都看见我的外爷用白瓷的小酒盅喝酒,但外爷喝酒的优雅从容让观者都能分享他对酒的享受感,然而大江舅舅的那次酒醉,让我第一次对酒在好奇和敬畏之外产生了几分怀疑,原来那透亮的液体喝进肚去好像也并不尽然让人舒坦的。

好一阵子,我都没有看到过香蕊姐姐,直到初秋的一天午后,我们一帮还在四爷家的麦场上踢毽子,我发现香蕊姐姐远远地站在麦场边上看着我们疯玩,那双好看的杏仁眼充满了烟雾一样的惆怅。接连好几天,香蕊姐姐都出现在麦场上远远地看着我们,眼睛里的雾水一天比一天浓,像是下雨之前噙满了水的云彩。

但是那云彩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上一闪即逝,我们仍然每天价嘻嘻哈哈地围在一起疯玩,脚上的布鞋用不了几天便被铜钱做的毽子打得咧嘴傻笑。那阵子大江舅舅和平时一样被我们拽来一起踢毽子,还比以前踢得更高而狠,而且他却并没有比以前更沉默,甚至还变得无比开朗起来,偶尔也跟着大伙在某人说了不关痛痒的无聊笑话之后超夸张地哈哈大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