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女大公：从团宠到无家可归，最终病骨支离，贫困潦倒

1920年7月，一贯体态丰满的玛丽亚·亚历山德罗芙娜已经变得瘦削得可怕。

她颤抖着双手在日记中写道：“我对世界和人类的现状感到非常厌恶......他们摧毁并毁掉了我深爱的俄罗斯，我深爱的德国……”

写到这里，脑海中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闪现，那是她二十年前去世的丈夫阿尔弗雷德。很长一段时间里，玛丽亚根本不愿想起他，但随着年华老去和身体的衰弱，不经意又会想起曾经那个英俊的少年，想起那一段不顾一切也要奔赴的爱情。

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一切重来，玛丽亚，你还愿意嫁给他吗？”

玛丽亚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自己的软弱，笑自己的天真。沧海桑田之后，她才明白爱情根本就是生命中的一小部分，如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她绝不远嫁，也会尽自己所能让亲人们平安健康！

玛丽亚大声道：“不，我不愿意！”，随后泪水潸然。

玛丽亚·亚历山德罗芙娜出生于1853年的亚历山大宫。降生之际，父亲是罗曼诺夫王朝的王储，娶妻黑森和莱茵河畔的玛丽亚，两人一共生了8个孩子，其中只有2个是女孩儿。

亚历山大王储是个女儿奴，偏偏长女6岁时死于脑膜炎，于是将仅剩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宠爱。

玛丽亚还不到2岁，祖父去世，父亲成了新任沙皇，这下，他可以将整个王国中最好的东西捧到女儿面前。奢华的宫殿里摆满了礼物，珠宝衣食应有尽有。尤其在玛丽亚7岁时差点因为咽喉疾病夭折后，亚历山大二世要星星不给月亮，将宠女刻在骨血中。

玛丽亚皇后对唯一幸存的女儿十分宠溺，至于亚历山大二世，更是声称玛丽亚是他最喜欢的孩子：“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来给这个小天使喂汤。这是我一整天中唯一令人愉快的时刻，也是我唯一忘记压在我身上的烦恼的时刻。” 玛丽亚的家庭教师安娜·图切娃说道：“全家都很喜欢这个孩子，她的父母给了她亲吻和爱意”。

玛丽亚从小便性子急躁，有时候她学习到一半忽然愤愤丢下笔，冲进父亲书房，搂住亚历山大二世腿开始哭诉。沙皇做个手势让大臣们噤声，将女儿一把抱起来悉心安慰，然后亲自将她送回老师身旁。

或许身边只有兄弟，玛丽亚就像个假小子，爬树、翻墙、骑马、打猎无所不能。她的兄弟们也喜欢她，因为无论是谁，只要敢当着玛丽亚面斥责她的兄弟，小姑娘都会冲出来挡在前面，气势汹汹。

玛丽亚很快长成一个可爱的少女，个子高挑，面颊微丰，一双蓝眼睛透出几分倔强。她红唇微嘟，深色秀发配上白里透红的肌肤，虽然不算绝色佳人，却也大方宜人。马克·吐温曾在克里米亚的里瓦迪亚宫拜访过沙皇一家，他评价道：“玛丽亚女大公有一双深邃的蓝眼睛，谦虚、漂亮，对她父亲的影响很大。”

即便非常受宠，玛丽亚也接受了严格教育。除了母语外，她还精通德语和法语。甚至因为有个英国保姆，她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这在俄国贵女中可不多见。

当然，玛丽亚身上也存在各种缺点，比如：“她习惯于成为世界的中心，每个人都屈服于她。”、“顽固且不妥协”。 溺爱女儿的亚历山大二世道：“玛丽亚性格独立，意志坚强……她绝对是真诚的，在陌生人面前也不改变……”

绮罗丛中养出的小公主，父母疼爱，兄弟亲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生前十多年堪称赢家。当她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唾手可得之际，爱情悄然而至。

玛丽亚皇后出生于黑森州和莱茵河畔，她的肺功能较弱，几乎每年冬天都会前往德国、南欧以躲避俄罗斯的严冬。

玛丽亚与两个弟弟谢尔盖和保罗经常一起跟随母亲旅行，德国对她而言就像第二故乡。

1868年，14岁的女孩儿跟着母亲拜访巴滕贝格亲王，与爱丁堡公爵阿尔弗雷德王子相逢。阿尔弗雷德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次子，姐姐爱丽丝嫁到黑森，他只要有时间就会来探望。

在此之前，两人从未碰面，任谁也没想到，两个年龄相差9岁的年轻人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阿尔弗雷德是一位沉默寡言，温柔敏感的业余小提琴家，而玛丽亚则是个热情洋溢的钢演奏者，对音乐的热爱，将两个年轻人绑在了一起。他们一起散步，聊天，并且深深爱上了对方。

热恋中的小情侣向双方父母表达了结婚的意愿，但两边的父母都沉默了。

亚历山大二世与维多利亚女王都不同意这门婚事。

克里米亚战争后俄罗斯普遍存在反英情绪，沙皇不想要个英国女婿。在亚历山大二世看来，女儿最好嫁在周边的小诸侯国里，他可以给女婿封个爵位，然后将爱女留在身边。

玛丽亚皇后则认为英国风俗奇特，人民冷漠、不友好，她确信女儿在那里不会幸福。

维多利亚女王也反对这场婚事。在此之前，没有一位英国嫡支王子与罗曼诺夫家族结婚。她对身边的大臣道：“玛丽亚的东正教信仰和成长经历会出现问题。” 女王认为俄国对英国并不友好，娶一位俄国贵女将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女王采取拖字诀，嘱咐侍从多带儿子认识一些身份合适的贵女，春兰秋菊各善其场，久而久之就会将玛丽亚抛在脑后。

老父亲亚历山大二世则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孩子，你的年纪还小，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至少等待一年。”

随后，玛丽亚皇后安排符腾堡亲王、梅克伦堡-施特雷利茨亲王与女儿认识，但小姑娘却表现出抗拒。玛丽亚觉得自己与阿尔弗雷德就像是被分开的朱丽叶与罗密欧，家人越是反对，倒显得这段感情愈发弥足珍贵。倔强的姑娘开始与家人斗智斗勇，只为守护心中这段圣洁的爱情。

阿尔弗雷德也没有屈服，相亲可以，订下婚约却不行。维多利亚女王命人传出谣言：玛丽亚已经妥协，她将会接受家族的安排嫁给一个普鲁士王子。阿尔弗雷德不肯信，他坚信玛丽亚和他一样，一直在为爱情奋斗。

两人斗争了4年多，1873 年，英俄双方开启了婚姻谈判。7月，亚历山大二世带着妻女与阿尔弗雷德在尤根海姆会面。阿尔弗雷德向玛丽亚求婚，幸福的女孩儿很快就答应了。

王子从德国给他的母亲发了一封电报：“玛丽亚和我今天早上订婚了，我说不出有多高兴，希望你能祝福我们。”女王勉强发来祝贺，但还是将疑虑写在了日记中：“不了解玛丽亚，意识到可能还有很多困难，我的思想和感情相当复杂。”

无论如何，这对爱情鸟扫除了一切障碍，终于能够长相厮守了。

即便两位国王都为儿女后退了一步，但这段联姻依旧成为两国博弈的战场。

1858年，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女在伦敦结婚，理由是 “并不是每天都有人能与英国女王的长女结婚。”，即便长公主要嫁的是未来的德意志皇帝。现在，玛丽亚的父母用同样的理由让他们唯一的女儿在俄罗斯结婚。

1874 年 1 月 23 日，21岁的玛丽亚·亚历山德罗芙娜与30岁的阿尔弗雷德王子在冬宫大教堂举行了婚礼，数千名宾客参加，维多利亚女王并不在其中。

阿尔弗雷德王子身着俄罗斯海军制服，佩戴圣安德鲁勋章，英俊儒雅器宇轩昂。玛丽亚则身穿镶有珠宝的银色礼服，这是俄国皇室新娘举行婚礼时的传统礼服，还戴着一顶钻石王冠。两人先完成了东正教婚礼仪式，然后转向亚历山大厅，又进行了一场英国国教的婚礼仪式。

短暂的蜜月后，阿尔弗雷德带着妻子返回英国。亚历山大二世依依不舍，他对女儿道：“房子永远为你保留，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直到此时，玛丽亚才从新婚的甜蜜喜悦中挣扎出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即将与家人分离。她含泪拜别父母，满怀对新生活的希冀走上了新的旅程。

玛丽亚对与心爱人一起生活充满期待：“属于他，我是多么幸福。我觉得我对他的爱与日俱增。我有一种平静和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以及一种迫切的不耐烦。”

蜜月后，快乐的小新娘跟随丈夫抵达温莎，进入下一段征程。

第一次面见女王的时候，维多利亚女王表现出足够的善意：“她极其平稳，开朗，易于满足……善良、宽容的性格，没有偏执……性格严肃还有一个聪明的头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单纯的玛丽亚以为大家都喜欢自己，却不明白什么叫做话里有话。

玛丽亚是带着财富和骄傲来到英国的。在俄罗斯，作为沙皇唯一的女儿，除了母亲，玛丽亚无需向任何人低头。

亚历山大二世给了女儿数额惊人的10万英镑作为嫁妆，此外每年还有 32,000 英镑的津贴。第四代沃里克伯爵曾造访过玛丽亚位于伊斯特韦尔的家：“我看到了一生中见过的最精美的珠宝，人们会认为世界已经被洗劫一空……这些宝藏似乎足以供整个王室使用，而不是其中一个成员。”

嫁人之后，玛丽亚不再拥有女大公的头衔，在皇家仪式中，她不仅排在王储妃，甚至还排在维多利亚女王所生的公主之后，这令骄傲的玛丽亚大为不满。她要求女王给她王储妃同等待遇，却遭到无情拒绝。

宫廷中到处都是窃窃私语：“从蛮荒地方来的人就是不懂得礼仪呢！”

贵妇们悄悄孤立了玛丽亚，阿尔弗雷德也回到海军工作，落单的玛丽亚则越来越讨厌伦敦。讨厌伦敦糟糕的天气，天空总是阴云密布，时常落雨；讨厌这里单调的饮食，炸鱼薯条千篇一律；讨厌英国贵族那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是非对错不清不楚；讨厌看似和善其实专横跋扈的婆婆……

玛丽亚很快就开始想家，想念父母，想念圣彼得堡舒服的房间，甚至开始想念那一片冰天雪地。

玛丽亚给父亲写信抱怨，沙皇立刻写信给女王，宣称他的女儿应该继续被称为帝国殿下，身份应当高于其他皇室成员。

英俄双方发生了旷日持久的争吵，为了报复，玛丽亚故意在公主们面前炫耀父亲赠予的钻石王冠。英国驻俄罗斯大使的女儿描述了这一场婆媳间的暗战：“女王将公爵夫人的王冠与她自己女儿的王冠进行了比较，她耸耸肩，就像一只羽毛被弄皱的鸟儿，她的嘴向下垂着，表情让认识她的人都感到害怕。”

很快，女王就暗中报复回去。当王室成员们访问苏格兰的时候，玛丽亚下令在自己没有暖气的卧室中生火取暖。但当她离开房间后，女王却走进来，命令女仆熄火并且打开所有窗户。

这种事情并非一件两件，女王的种种手段足可以让玛丽亚感到憋屈却说不出口。她只能在信中向父亲抱怨：“在’愚蠢顽固的老傻瓜‘的可悲影响下，我认为弟弟谢尔盖的婚姻前景将要破灭……他是俄罗斯人，她受够了家里有一个俄罗斯人（当然是指我）。”

玛丽亚对英国充满了怨念，英国人也同样不喜欢她。

“爱丁堡公爵夫人的举止粗鲁而阳刚，对待仆人的态度未免太专横了一些。”

“天啊，她竟然在公共场合吸烟？”

好在，阿尔弗雷德总是愿意相信她的。每次休沐，他都会细心将妻子搂在怀中，听她絮絮叨叨抱怨，然后耐心抚平玛丽亚的情绪，这令骄傲的女人立刻充满勇气。

传言风风雨雨，骄傲的玛丽亚明确表示：我不在乎你们的看法。

有情饮水饱，9个月后，玛丽亚在白金汉宫生下了长子小阿尔弗雷德，转年，她又生下了长女玛丽。随后，玛丽亚跟着丈夫前往位于意大利南部的马耳他，她生下了第3个孩子维多利亚·梅莉塔。之后的几年，她几乎2年就会生产一次，先后生下了6个孩子，只有1个早产夭亡。

这十年间，是玛丽亚与阿尔弗雷德感情最好的时候，他们遵守结婚誓约，与彼此相伴相守，糟糕的婆媳关系，令人窒息的英伦习俗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耐。

接下来，玛丽亚的命运将会从光明转向黑暗。

1880年6月，玛丽亚返回俄罗斯，陪伴垂死的母亲度过人生中最后一段旅程。

玛丽亚皇后身体不好，亚历山大二世情妇不断，但这次不同，他对叶卡捷琳娜认真了。因为恐怖袭击，沙皇将情人带回皇宫安置，将病重的妻子抛在脑后。看着母亲眼中的亮光逐渐熄灭，玛丽亚的心碎了。

送走母亲后，玛丽亚与父亲大吵一架。母亲尸骨未寒，男人已经迫不及待迎娶情妇叶卡捷琳娜·多尔戈鲁科娃。玛丽亚怒气冲冲返回英格兰，却在半年后，收到了父亲遇刺身亡的消息。

1881 年3 月 13 日，亚历山大二世在圣彼得堡被炸弹炸死。

她与婆婆发生争执的时候为她撑腰的父亲不在了，温柔慈和的母亲也走了，玛丽亚看着王位上的兄长亚历山大三世，现在皇宫已经变了个模样。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自己还沉浸在父母死亡的痛苦中时，皇宫里人也好，东西也好都换了新的，哥哥的家，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家了。

1886年，阿尔弗雷德被任命为驻扎马耳他的英国地中海舰队总司令，岛上的生活并不怎么令人兴奋，但对于玛丽亚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

没有人会无条件为她撑腰了，温莎的日子变得格外难熬。好在丈夫在英国海军的职位让玛丽亚能够在欧洲各地旅行，他们一起去了西班牙、意大利、荷兰、希腊，黑山……而且每年阿尔弗雷德都会陪她一起回俄罗斯。

他们在马耳他定居，玛丽亚是个尽职尽责的女主人，她在家中举办盛大的宴会，招待贵族和丈夫手下的军官。她努力用社交生活填补内心的空洞，因为曾经的海枯石烂，现在却开始霉烂变质。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曾经那个温柔害羞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脾气暴躁的男人。他回来得越来越晚，问起来就不耐烦地回答：“公务繁忙。”有时候他会带着一身脂粉气归来，醉醺醺倒在床头，十足一个酒鬼。

两人除了音乐和孩子再也没什么好说的，其实就连这些话题也很少，因为他似乎不再关心音乐，也很少关注孩子们。

玛丽亚知道，她的爱情完蛋了！

爱火高炽的时候，她以为阿尔弗雷德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和她的父亲不一样，他会永远爱她，永远忠诚。后来才发现，男人没什么不同，他们背叛妻子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如果有时间机器，她真想回到过去给自己一巴掌。父亲出轨的时候，她曾劝慰母亲想开些，现在才知道，巴掌没有打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我后悔了，妈妈、爸爸，我后悔了。”

骄傲不允许她向其他人诉说自己的痛苦，玛丽亚昂起头，挺起胸膛，继续做 “刻薄又粗鲁”的公爵夫人。她甚至不愿意与女儿们分享她的痛苦，努力营造温馨幸福的家庭氛围。

很多很多年以后，玛丽亚向大女儿吐露心声：“什么爱不爱的，我不过是你们父亲的‘合法情妇’罢了。”说出这句话，玛丽亚心头一松，好似爱恨情仇都已经无需太过在意。

儿女的婚事令夫妻两人撕破了脸，长女玛丽到了适婚年龄之际，阿尔弗雷德希望将女儿嫁给侄子，也就是未来的英国国王乔治五世。玛丽亚却坚持让女儿嫁给罗马尼亚的王储费迪南德。

两人大吵一架，玛丽亚对女儿道：“抱歉，我的孩子，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但起码，这能避免当年我犯的错。” 她后悔当年没有听从父母的意见，一意孤行远嫁英伦。现在，她不想倔强的长女重蹈覆辙。

1893 年 8 月 22 日，阿尔弗雷德的叔叔萨克森-科堡和哥达公爵欧内斯特二世去世，没有后裔。威尔士亲王主动放弃了继承权，阿尔弗雷德干脆利落地搬到科堡，成为这里的主人。

对于玛丽亚来说，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儿，她从小在普鲁士和俄罗斯两边跑，非常习惯德国的天气。到了科堡，她立刻就全心全意投入新“职位”中去。更新简陋城堡的“设施”，开展慈善工作，支持歌剧和戏剧事业……自从她将精力从丈夫身上转移开来，人生似乎立刻变得天高云阔起来。

科堡是个小地方，但湖光山色，风景如画。玛丽亚最喜欢避暑别墅罗西瑙宫，这是一座姜黄色的别墅，建在半山腰。天气晴好的时候，她们一起在大树下阅读；雨后，玛丽亚换上皮靴带着孩子们一起上山采蘑菇。

为了次女维多利亚·梅利塔的婚事，玛丽亚又与阿尔弗雷德吵了一架。公爵看好黑森大公欧内斯特·路易斯，玛丽亚却不喜欢这个年轻人，因为他与维多利亚女王关系十分亲厚。最终，玛丽亚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她对次女说道：“我总是希望你们幸福的。”

平静的日子在三女儿亚历山德拉的婚事上再次被打破。夫妻二人“大战一场”，玛丽亚很绝望，当年的心意相通到现在意见相左，她苦思冥想寻找与丈夫交谈的话题，却在男人淡漠的眼神下败北。她曾试图与阿尔弗雷德讨论文学和兴趣，但男人哈欠连天，毫不掩饰他对此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

玛丽亚看着丈夫愤而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前漫长的岁月，她多希望阿尔弗雷德能够陪在她身边，多希望他能一直注视着自己。但现在，丈夫离开后，她松开拳头，倚靠在枕头上，压在胸口的石头也被挪开了。玛丽亚写信给大女儿玛丽：“如果你知道没有他的生活是多么轻松和舒适就好了。”

曾经跨越山海相爱，现在只求互不打扰。

1898年，阿尔弗雷德的健康急剧恶化，公爵一直烟酒无度，玛丽亚曾经劝过很多次却不肯听，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1899年 1 月 23 日，玛丽亚和她的丈夫在哥达的弗里登斯坦宫庆祝结婚 25 周年。但唯一的儿子病重，缺席了这次庆祝活动，给这场庆祝会蒙上了一层阴影。

小阿尔弗雷德是波兹坦军队的一名下级军官，本来温柔的孩子加入军队后就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随后，抽烟、喝酒沉迷女色找上了他，年纪轻轻感染了梅毒。

1899年2月6日，小阿尔弗雷德突然开枪自杀，死的时候年仅24岁。

公爵对儿子的死感到心碎，他愤怒地指着玛丽亚道：“你负责孩子的教育，你都教了他什么！”

玛丽亚惨然一笑：“你是他的父亲，你又教了他什么？”

曾经多么相爱的两人，撕破了“礼貌”的假面后，变成了一对歇斯底里相互指责的夫妻。

 “我后悔了，我很后悔。”玛丽亚在日记中写道，但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1900年7月30日，阿尔弗雷德因咽喉癌在科堡的罗西瑙宫中去世。因为没有男性继承人，萨克森-科堡和哥达公国落到了他侄子奥尔巴尼公爵查尔斯·爱德华手中。

玛丽亚成为寡妇时年仅46岁，主要住在科堡，时不时去伦敦和圣彼得堡旅行。

倔强了一辈子的女大公对女儿们的婚姻颇为微词，但当她们面临危机的时候，她总会站在孩子们身旁。

次女维多利亚·梅丽塔因为再嫁的事儿与尼古拉二世闹翻，玛丽亚坚定站在女儿一边，为此，她与侄儿本就不足够亲厚的关系有了裂痕。

 “真心从来都没有错，我只希望你幸福。” 玛丽亚将一套珍藏多年的宝石首饰塞进了次女手中，维多利亚·梅丽塔还记得自己当年坚持要与第一任丈夫离婚时母亲说的话：“你真的要离婚？那就离吧！”她突然想起了母亲与父亲之间的那点事儿，母亲希望自己能得到她不曾得到过的幸福。

1905年，玛丽亚心爱的弟弟谢尔盖死了，就像她的父亲一样，被恐怖组织暗杀，尸骨不全。得到消息的那天，她比死了丈夫还难受。血肉至亲一个接一个离去，她总有一种错觉，俄罗斯正在从她的身上一片一片剥落。她是哪里人呢？大约，是科堡人吧！

1914年5月，玛丽亚最后一次回到俄罗斯。孀居期间，她经常往来于英国、德国和俄罗斯，察觉到世界正在发生变化，这让她既担心又害怕。科堡的处境很微妙，它属于德意志联邦，却又与俄罗斯和英国血脉相连。

一战打响，科堡必须要为德意志而战。作为俄国女大公、英国公爵夫人，玛丽亚的心生生被撕扯成了两半。最终，玛丽亚选择站在德国一方，这就意味着她与母国、长女、次女都站到了对立面。

1917年，玛丽亚在日记中写道：“有时候我会感到绝望，不是对我自己，而是对总体状况感到绝望。”

玛丽亚选择了科堡，但科堡人民没有选择她。一次，她的车子被一群愤怒的民众拦住，他们用低俗粗鲁的语言羞辱她，只因为玛丽亚的俄罗斯血统。

警方花了1个多小时才将她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玛丽亚彻底失望了，她抛弃一切坚守的土地，正在驱赶她离开。

63 岁的玛丽亚在日记里写道：“我已经63岁了，即使身体不是这样，但我的思想也很新鲜，我可以耐心和顺从地度过我晚年的悲伤甚至悲惨的人生结局。”

玛丽亚流亡到了瑞士，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1918年-1919年，她失去了绝大部分亲戚，包括疼爱的弟弟保罗大公、侄子尼古拉二世全家。与此相比，失去财产的痛苦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接受。

生命最后几年，玛丽亚生活在苏黎世，条件艰苦，病骨支离。丰满的身材变得骨瘦如柴，双手控制不住颤抖，好在，女儿们来到了她的身边。

1920年7月，玛丽亚写道：“我对世界和人类的现状感到非常厌恶......”这是她留下的最后的文字，3个月后，也就是她67岁生日后7天，玛丽亚因为心脏病发去世。

年少倾心的爱人变得面目全非，醉醺醺的倒在别的女人怀中；

寄予厚望的儿子酒色俱全，早早抛下她离世；

疼宠她的父母兄弟一个一个先她而去，玛丽亚是她这代人中最长寿的那个；

俄罗斯君主制被推翻，萨克森-科堡和哥达公国终结，只有她讨厌的英格兰王室换了一个名字继续生存……

玛丽亚的痛苦可以用长女玛丽在她死后所写的那句话来形容：“我希望上帝不会像这一生中的大多数事情和众生那样让她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