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年(815年)六月三日一大早,报晓晨鼓敲过,天还没有亮,大唐宰相武元衡穿戴好官服,离开自己位于长安城靖安坊的居所,在几名随从的伴随下,乘马前往大明宫打卡上班。

靖安坊位于今西安城南小寨西长安大学,至教育学院之间,距离大明宫约有7公里。武元衡虽然骑马,但是他的随从还是步行,所以走得并不快。从元和八年(813年)回到长安当宰相算起,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有两年多了,可以说是很熟悉了。

谁知,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走在这条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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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宫廷坊市示意图,一个坊大概五十万平米左右

就在武元衡一行刚出靖安坊东门的时候,一伙蒙面刺客从暗中射出数箭。武元衡的随从见势不妙一哄而散,而就在武元衡想跑时,刺客一把抓住了他所骑的马的笼头,拖拽了十几步后,手起刀落,让这位著名的“才子宰相”的身首分了家。

又有一伙刺客,在通化坊(今西安含光路北段与朱雀大街之间)试图袭杀时任御史中丞兼刑部侍郎的裴度。幸好裴大人的厚毡帽帮他挡了一刀,他的仆人王义抱着贼人大呼,被刺客砍断一条胳膊,这才帮裴度捡回一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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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度家乡裴柏村为纪念他建立的裴晋公祠(来源:地理中国)

不幸殒命的武元衡,是武则天的曾侄孙,德宗建中四年(783年)的进士,元和二年(807年),拜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不久出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在蜀地期间勤政为民,使四川民殷府富,颇受百姓爱戴。元和八年被宪宗召回长安拜为宰相。

侥幸未死的裴度,出身世宦名族“河东裴氏”中的东眷裴氏,德宗贞元五年(789年)进士。以刚正不阿、明察秋毫而颇受宪宗的喜爱,元和九年(814年)改任御史中丞。

两人在当时均是当朝名宦,因此这一事件引发了京城震动。随后宰相的出入,都会有金吾骑士“张弦露刃”来护卫。来上朝的大臣们天不亮都不敢出门,皇帝在朝堂上都等到要睡回笼觉了,大臣们都没到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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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狄仁杰之四大天王》中冯绍峰饰演的金吾卫

京城大骇,于是诏宰相出入,加金吾骑士张弦露刃以卫之,所过坊门呵索甚严。朝士未晓不敢出门。上或御殿久之,班犹未齐。
《资治通鉴 卷239》

愤怒,出离的愤怒!在京城当街谋害朝廷命官,简直是胆大包天!宪宗皇帝暴怒,严令执金吾及京畿地区的府衙、县衙全力捉拿凶手。然而刺客更加嚣张,竟然在司法机关留下纸条,威胁说谁把我逼急了,我就杀了谁。

刺客越嚣张,宪宗就越愤怒。六月初八,宪宗皇帝下令皇宫内外捕获贼者赏钱万缗,官五品;敢庇匿者,举族诛之。随后全城展开了大搜捕,那些公卿大人家里墙壁厚的,楼阁建得多的,都是重点的搜查对象。总之挖地三尺也要活捉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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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TV纪录片《案藏玄机》第七集中的武元衡

抓凶手可以,借机起事可不行。白居易就上表主张严缉凶手,唐宪宗认为他此举是为了沽名钓誉,捞取政治资本。因此,皇帝先是斥责了他,随后又找了个借口将他贬官外放。

要说是谁指示的,其实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裴度是武元衡一手提拔上来的,二人都坚定地支持皇帝削藩,且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当下,宪宗皇帝正诏严绶为招抚使,会同宣武等十六道兵马讨伐淮西节度使吴元济中,且有成德军节度使王承宗、平卢淄青节度使李师道为吴元济说情,那凶手很明显就是这三人中某人或者某几人指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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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瑶象传奇》中秦俊杰饰演的唐宪宗,手中拿的是台词本

经过一番调查,发现成德军进奏院(相当于驻京办)有恒州士卒张晏等数人,行动诡异,举止十分可疑。后来,神策将军王士则等又举报是王承宗遣张晏等杀了武元衡,于是官吏很快把张晏等八个人捉拿了起来,由京兆尹裴武、监察御史陈中师进行审问。宪宗又把之前王承宗诋毁武元衡的上表拿出来公示,让大家来评判他的罪过。

然而,王承宗和李师道都是有实力的强藩,有人就上奏皇帝了,说把他们逼急了不好,不如将裴度的官罢了来安抚他们。你们听听这像人话吗?宪宗也勃然大怒道:这不就是中了贼人的奸计了吗!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我有裴度一个人就足以对付他俩。

陈中师他们没过多久,就让张晏他们招认自己就是杀害武元衡的凶手。宰相张弘靖怀疑这个案子其中有蹊跷,屡次进言,宪宗不从,随后处斩了张晏和他的同伙共十四人。而参与了此次暗杀活动的李师道的门客,竟然偷偷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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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年间唐朝藩镇图

对于本案的大阴谋家的王承宗,宪宗下诏历数的罪行,不许他朝贡,并敦促他幡然悔过,自缚请罪,否则将择日讨伐。看起来似乎语气并不严厉,是因为此时朝廷正陷入和淮西节度使吴元济的长期征战中,要是逼急了王承宗使其真的掀起叛乱,大家都下不了台。

事情还没完,当年八月,洛阳留守吕元膺破获了一起叛乱阴谋,抓获了訾嘉珍、门察等李师道的门客,经过审讯才知道李师道才是谋杀武元衡的真凶。吕元膺将罪犯用囚车送到长安,并且上表说藩镇的不臣之心,有的可以容忍,像李师道这样暗杀宰相,企图血洗洛阳,实属罪大恶极,不可不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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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电视剧《风起洛阳》描绘的洛阳盛景

宪宗皇帝岂不是恨李师道恨的牙痒痒,然而今番与淮西兵激战正酣,又与王承宗交恶,实在是不能再树敌了,于是李师道这篇先按下不表。

只是没想到,平定淮西一打就是两年,唐王朝获得了胜利,却也伤了不少元气。元和十三年(818)七月,李师道才在唐大兵压境的情况下被手下所杀,王承宗则直到820年才自然死亡,这报应实在是来的晚了一些。

唐朝中后期的这桩骇人听闻的宰相当街遇刺案,折射出的是唐朝中央与藩镇割据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宪宗的胜利只是唐朝廷的暂时中兴,而与藩镇的斗争还将持续百年,直至王朝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