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50年代初的一个秋天,新疆戈壁滩上,黄沙飘扬。
赛里木骑着一匹老毛驴,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踽踽独行。
烈日当空,即便遮盖在驼毛包袱的阴影下,他仍能感受到阳光灼热的温度。
骑着毛驴,赛里木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沙丘。
途经一个干涸的湖底时,一股奇特的气味飘进了他的鼻腔。
前方十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黑色的小山丘矗立在阳光下,一个奇特的景象映入了赛里木的眼帘。
一口泉眼在冒着热气,粘稠的黑色液体从地底涌了出来。
赛里木震惊又兴奋地凑近那口泉眼,小心翼翼地用水壶舀起一捧黑色的粘稠液体。
把满满一壶黑水,牢牢地系在毛驴上。
赛里木立刻赶回部落,向政府汇报了这个重大发现。
一个月后,由十几名地质勘探员组成的队伍,来到了这个干涸湖底。
在赛里木的熟练带领下,很快找到了那座黑油山丘和泉眼。
当头一位中国专家凑近泉眼闻了闻,欣喜地大声宣布:
“这的确是石油无疑!”
自此,中国第一个大型油田——克拉玛依油田,在这片戈壁荒漠中拉开了开采的序幕。
克拉玛依
赛里木发现的黑油山,在维语中被称为“克拉玛依”,意思是“黑油”。
这片土地上积蓄的石油,其形成可追溯到上亿年前。
当时,一片名为“玛湖”的古老湖泊,聚集在准噶尔盆地中央。
那是类似今日里海的内流湖泊。
数万年间,湖中浮游的藻类、软体生物经历沉积、压缩、酿成。
最终变成了可燃的“黑金”。
三千多万年前,远在青藏高原的地壳变动,准噶尔盆地被迫整体向南倾斜。
岩石层里,出现无数条裂缝。
深藏地下的原油,随即从裂隙与通道中涌出,最终聚集到克拉玛依附近的凹地中。
其实关于此地石油的记载,可追溯到清朝晚期。
《新疆图志》中,就有这样一段描写:“黑油山顶有九口泉眼,最大的一眼油水最为旺盛,每天可以汲取两三百斤的石油。”
19世纪末的中国,刚刚经历了鸦片战争的创伤。
积贫积弱,工业基础薄弱。
尽管有古籍记载黑油山的“黑金”之泉,但没有人真正意识到其中的奥秘和巨大价值。
此时的中国,也没有进行远程地质勘探的能力,也没有开采石油的需求。
相比之下,西方国家的科技和工业,都已经取得很大的进步。
俄国地质学家奥布鲁切夫,在此时对中国西部新疆地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4年里,奥布鲁切夫深入中国腹地考察了4次。
他对准噶尔盆地西部边缘区域的地质构造做了大量调查,写下三千多页的考察日记和报告。
在题为《边缘准噶尔》的论文中,奥布鲁切夫这样判断:
“从地质构造判断,这片广袤的盆地,极有可能蕴藏丰富的石油资源。”
首个油田钻探队
直到新中国后。
1955年初春,国务院批准成立了首个油田钻探队。
6月,36名青年组成的队伍,到达了克拉玛依附近的戈壁滩,进行初步的试采调查。
映入眼帘的,是方圆数百里,都没有人烟的红柳荒漠。
这里没有水源,也没有任何植被,连飞鸟也绝迹。
白天吹起十二级大风,空旷寂寞的戈壁里尘土飞扬。
为了争取时间,他们第一时间就开始安装钻机。
风沙肆虐下,钻机运转发出刺耳的轰鸣。
所有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浓密的风沙墙里。
在漫天飞尘中工作令人窒息,即便戴着防风镜,眼睛也会不断被呛入的沙子割伤。
灼热的阳光直射黑油山,日温高达40多摄氏度。
而靠近戈壁深处,更是绝无水源。
队员们的生活用水,都必须从几十公里外用汽车运送,连最基本的清洗都成了奢侈。
加之运来的食物十分紧缺,大米和面粉供应断断续续,青年们只能用雪水泡发麦馒充饥。
即便如此,体力消耗,也很难通过这简单的食物得到补充。
白天,他们顶着狂风竖井架,有时被卷起的石块砸伤;
夜晚更无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连帐篷都没有。
面对恶劣条件,这支队伍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在戈壁滩上,挖出一处两米深的大土坑。
用挖掘出的黄土,堆砌半米高的矮墙,再用灌木枝条和泥土搭成简陋的顶棚。
这样一个“地窝子”,长约十米,宽六七米,足以容纳二十多名队员居住。
高温、缺水、缺食的“三缺”环境下,队员们仍然昼夜兼程地工作、赶工。
各民族的青年,一起驻扎在蒸腾的沙漠之中,汗水在阳光下迅速干涸。
可是这支队伍里,没一个人抱怨辛苦。
“没有石油的地方就去寻找,找到了就开采出来!”
深夜风沙呼啸,队员们披着军大衣,守在震耳欲聋的机器旁,等待黑金自地心深处涌现。
只为祖国的明天,能多一份希望。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就在这片荒漠中竖立起了第一口实验井,并安装好全部钻探设备,钻探下去......
胜利的信号弹,点亮整个戈壁滩
10月29日黄昏,1号试探井喷出的第一道黑金。
如同胜利的信号弹,点亮了整个戈壁滩。
钻井队队员们激动万分,他们拥抱在一起,向天高呼充满喜悦的口号。
开朗的维吾尔青年们更是按捺不住,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圈,现场跳起了热烈的民族舞蹈,欢快的手鼓节奏,在空旷的沙漠中回荡。
11月1日,1号实验井在不到9个小时的连续运转里,就产出了6.95吨黑金。
第二天,数字直接攀升至8.1吨。
这标志着,在狂风与酷暑后,1219钻井队经受住了来自大自然的最终考验——严寒,并取得了决定性的成功。
队员们在胜利的喜悦中,拥抱庆祝。
更加坚定了战胜恶劣环境、全力开采的决心。
接下来一个月里,他们乘胜追击,在戈壁滩上敲响了2号井与4号井。
队员们裹着防寒服,冒着刺骨的风雪,继续日夜兼程地操作钻机。
到那年年底,这三口实验井一共产出70多万吨原油,数额大幅超过预期。
黑油山的“三井喜讯”。
不仅昭示了准噶尔盆地,确实蕴藏百亿吨级的丰富油气资源,也彰显出新生国家勘探开发力量的巨大潜力。
这面猎猎飘扬的红旗。
很快将在更广袤的荒漠上空燃烧,引领更多的黑金自沙海深处涌现。
毛主席、副总理陈云亲自慰问
11月15日,黑油山喜讯,登上了人民日报头版。
这个捷报如同一记重磅炸弹,引起了高层的重视。
看到这个捷报,毛主席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国家石油工业部部长李聚奎表示热烈祝贺。
李部长激动不已,胸前的党徽熠熠生辉。
接着又是一个电话,是副总理陈云亲自打来询问详情的!
次日一大早,相关部门负责人就在会议室紧锣密鼓开会。
他们意识到,黑油山的黑金只是沙海中冰山一角......必须迅速行动!
就这样,“撒大网,捞大鱼”的决策,很快诞生——全力开发准噶尔盆地这个宝库!
同志们心花怒放,黑金的春天就要来了。
1956年初秋,中央石油部门在内部会议上终于“落锤”——克拉玛依油田的面积达到130平方公里,探明的石油静态储量超过1亿吨。
那一刻,国庆阅兵。
北京的秋日阳光下,五星红旗在金黄的树叶间飞舞。
天安门城楼上雄伟的巨幅画像下,是欢欣鼓舞的人山人海。
其中一辆奔腾的大彩车,格外抢眼。
车身涂满“克拉玛依油田”等耀眼标语,车顶站满了来自油田的工人代表。
此时此刻,亿万人民终于看到,新中国工业化进程中最关键的“动力之源”,将源源不断地从北方苦寒的荒漠深处涌出。
1958年9月,国家副主席朱德视察克拉玛依市,忍不住赞叹:
3年以前,这里只有一个打猎的维吾尔族老人。
可是3年后,你们已经在荒凉的戈壁滩上建立起一座4万人口的石油城市,这是一个很大的成绩,也是一个动人的神话。
黑油山的成功,只是一个开始。
在随后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国家继续在准噶尔盆地进行大规模的石油勘探,陆续发现了数十个大型油气田。
到80年代中期,准噶尔已经成为亚洲最大的油气区之一。
而克拉玛依这颗璀璨的“黑珍珠”,更是闪耀着异彩。
1960年,油田年产量,首次突破100万吨!
到21世纪初,这个数字就超过了1000万吨大关,成为中国西部第一个千万吨级的特大型油田。
如今每年,仍有上千万吨的黑金,从这片红柳环绕的山丘与沙漠中汲取。
它源源不断地推动国家经济的腾飞,也印证了新中国几代人浴血奋战、自强不息的历史。
小迪拜
几十年来,克拉玛依这座沙漠城市,被密密的油井围绕。
却很少有人知道,它竟然长期高居全国人均可支配收入第一名。
直到2020年,这个记录,才被经济特区的深圳超越。
但克拉玛依的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仍近5万元。
远超2020年,3.22万元的全国人均可支配收入。
如今在克拉玛依的街景里,到处都是明亮宽敞的小高层。
一套普通的三居室公寓,价格也在每平米4000-5000元之间,给当地人带来了幸福安居的机会。
从最初的地窝子,到现在林立的楼房小区。
短短几十年间,这座城市经历的蜕变,见证了中国由油荒到油满的巨大飞跃。
黑油山麓,一座宁静而庄重的城市,屹立在历史的长河中。
在城市的心脏,有一尊雕像。
那是赛里木·巴依大叔的雕像。
他骑着一匹温驯的毛驴,目光坚定,仿佛在注视着远方的梦想。
这座雕像,并非简单的石头和青铜的交融,而是承载着一个城市的记忆,纪念着她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