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不是名人,只是经历太过传奇和很多名人产生了交集,他本来有很多机会成为名人,但他真做到了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以一个长寿的平民见证了差不多整个20世纪的历史,他的经历可以说是个传奇故事,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怕别人骂胡说,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我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只为做个纪念,至于其中爷爷很多当年引以为耻的事,其实现在看起来也不算什么,我也用不着隐晦了,反正我也不写出我爷爷的名字,除了出现名人的名字,我也不打算写出人的名字。

我爷爷出生于1914年,死于1997年12月,经历了整个20世纪大部分动荡年月,直接参与了很多历史事件,可以说成为一部近现代历史书。

我爷爷一直认为从前的事很丢人,所以一直拒绝跟我们讲,我所知道的是我爸爸在文革期间全家被赶回老家时听老家一个自称是我爷爷家的长工讲的。爸爸被从城里赶回老家后因为在老家没认识的人,没人理也没人帮忙,非常困难。来了一个老农民,见到我爸爸说,你是梦妞家的孩吧。(在河南上岁数的人称呼比较亲的后辈孩子不分男女都称*妞)得到确认后帮我爸爸打地铺,铺稻草算是有了睡觉的地方,边干活边和我爸爸闲聊,说你爸爸(指我爷爷)可是个好人啊,你爷爷对我也不错,当年给你们家当长工,干一年给的粮食有一马车,现在给队上干,一年才给一布袋,真不如当年给你爷爷干的时候。

他给我爸爸讲了我爷爷小时候的事,我爷爷小时候去开封上新式学堂,要过黄河,我太爷爷就指派这个老农每星期去送他到渡口坐船,这个老农每周有一天就背上我爷爷去上学,我爷爷总是带上几个白面馍说路上吃,然后让老农拐个弯回家把白面馍给老农的儿子,老农说起来很感恩,说全村也就他儿子能吃上白面馍。老农还要向三奶奶问好,原来我爷爷是三姨太的儿子,怪不得爷爷不愿意说。按老农的说法我太爷爷就是当地的大地主和商人,从小就把我爷爷送出去上新学了,不知道我爷爷上的是什么学校,他从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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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但根据他后来的水平和各阶段受重视的程度起码总得是个有名的大学吧。

太爷爷死后分家产肯定我爷爷是吃了亏的,他和我太奶奶只分到十几亩地,爷爷不愿在家待着就要出去,太奶奶一个小脚女人也种不了,就在本家兄弟里找一个瘸子帮着种,瘸子也算找了个稳定工作,爷爷就走了出去,这一去就是几十年。

爷爷出去工作是在开封一所中学当老师,开封当时是河南省会,这所中学也是开封最有地位的中学了,能上这学校的非富则贵,穷学生是不多的。在这段时间里爷爷遇到了我奶奶,出现了师生恋,这在当时是肯定不能接受的,所以爷爷奶奶一直都不提这事,直到我奶奶的哥哥就是我舅爷做家谱,制作本家族里人的个人简历时,我才从他们的简历中分析出来,1937年,我爷爷是老师,我奶奶是学生。我奶奶娘家身份也不同凡响,父亲是基督教会河南教区的长老,分管河南教会医院事务,后来担任的开封福音医院院长(就是现在的河南省人民医院的前身)。这样的身份肯定是不能接受我爷爷这样的身份的人当女婿的,如果按正常的进程,一定会上演一出家长干涉婚姻的小戏了,可就在这时抗战发生了,日军打到开封了。国民政府动员所有学校撤离,逃难的过程中,奶奶就和爷爷自己走了,走上了一条追寻爱情之路。他们一路逃到了襄阳才算安顿下来,过了一段安定的生活。

讲到这里顺便讲一下我这个舅爷的经历吧,传奇的人碰到的都是传奇的人,或者说那个时代的人能活下来的都是传奇。舅爷3岁时就被土匪绑票带去土匪窝,土匪要一大笔钱,再有钱的人也不可能马上拿出来,就先送一点钱表示诚意,不要伤害孩子,回去卖房子卖地凑钱,土匪答应了,把孩子送到山上让他娘照看,照顾的相当好,不打不骂,和亲孙子一样,等过了半年钱交了把人送回家,穿衣服系鞋带都学会了。一句话民国的土匪可比现在的绑匪有人性的多。他在历史上干过的事就是抗战胜利后成为三青团骨干,组织学生游行,抗议苏联占领大连,在他看来这是爱国行为,解放后被定性为国民党控制下的反动学生,多次被拉出去批斗。

言归正传,爷爷奶奶在襄阳过了段安生日子,抗日战争越打越激烈,爱国学生知识分子大批的奔赴延安投身抗日,他们也坐不住了,也去了延安。

爷爷到了延安,进入抗大,因为文化水平高,直接担任了区队长,就相当于现在班长,很受重视,成为重要的培养对象,毛主席常去抗大讲课,对爷爷的评价也很高,称前途不可限量,主要的领导像周副主席也是经常见到。在抗大学生并不只是上课,也有出去执行任务的,其实就是实战实习,给他们的任务一般来说还是很安全的,主要是为了体验生活。即便如此也多次和日军遭遇,被打得很狼狈,到处逃,用爷爷的话说,他对抗日的贡献就是带着鬼子到处逃,浪费了鬼子力气。这个时候也就比《亮剑》中赵刚晚了一点,如果按这样发展下去,爷爷走到赵刚的地位应该没什么问题。

爷爷讲过在延安的故事,旁边一个区队的学员叫**,一天一群学生正在外边活动,有人看到**骑着匹马过来了,有人认出来这是***的马,一群人起哄,把**拉下马,让咱也骑骑***的马,**气得说不出话,也没办法,几个年轻学生都过了把瘾骑过**的马了,爷爷和几个年纪大的没参与就是看个热闹。过了一段时间出了个事影响就不太好了,***(上边那个***的老婆)精神失常了,跑到大街上大骂,***,你良心坏透了,骂的内容就爷爷也不给学,***骂到后来,大哭把上衣扒开给大家看她的伤疤,讲她的伤疤来历,有多少是扑在老公的身上替他挡子弹受的伤。(此段不敢写出名字,大家自行脑补)

本来按正常发展爷爷就会走上毕业进入军队,打仗然后向赵刚一样发展下去,但延安整风运动开始了,第一批被整的人的没有爷爷,但看到大批从国统区来的学生被调查,怀疑是国民党特务,大批的干部上去做检讨,爷爷觉得延安这地方不好了,不想再干了。在他犹豫的时候,一件小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爷爷进厕所时穿着皮大衣不方便,就把大衣脱下来挂在墙上,出来时大衣不见了,他非常生气,没想到延安也有小偷,那个路不拾夜不闭户的传闻也被打破了,爷爷一怒之下就要走。当时八路军的政策是对来的知识分子,去留听便,来者欢迎,不喜欢的随时可以走,只要把衣服武器交了,保证绝不当汉奸只是不想当兵了,打个报告等批下来就可以走,决不强留。爷爷说受不了延安的苦,要走,就交了衣服领了证明离开延安,没有个这批准走的证明不可能走出根据地,有了这个证明就不算逃兵,是合法离开。后来听说这样的人有不少,专门有一个称呼叫弯腰干部,意思就是没能挺起腰杆坚持到底,不算逃兵,不算叛徒,只是不记入革命工作经历,没有人受到惩罚,这点共产党还是有气量的,只要自愿的,不强迫。

爷爷走出陕甘宁边区就被国民党给抓了,关进劳改营审查,凡是从边区来的都要抓起来,在劳改营碰到一个大官,发现了爷爷这个人才,一句话,给送到军校去当文化教员了,不想干不行,不干就给毙了,国军这里可没有什么自愿,只有去死和留下干活两条路。不过在国军当教员待遇可真不错,伙食好还有工资,爷爷在国军这几年算是享福了,特别声明,爷爷在这里可没穿过军装,就是文化教员没什么地位。

抗战胜利后美军在西安设代表团,需要英语翻译,爷爷被选中,这时就穿上军官制服跟着美国人到处跑,威风得很,说句不敬话叫狐假虎威,美军的翻译官,牛得很啊。一直到内战爆发,爷爷不想卷进去,要求离开,算是批准了。不知道爷爷怎么想的没回老家河南,可能是河南一直在打仗吧,去了徐州,在徐州当个中学教师,干起了老本行。

这所中学只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名誉校长叫蒋纬国,没错,就是那个二公子。学校拍马屁让他担任名誉校长,这学校不就牛起来了,二公子也要表现重视教育,经常去看望教职员工,还和老师们合影留念。徐州这两年很太平,爷爷日子过得很舒心,收入有保障,算是安定下来。民国时教师工资很高,爷爷奶奶和大伯父三口人日子过得相当好,只是物价涨得太快了,奶奶给讲他们那时的生存法子,爷爷领出工资奶奶马上去买东西,先做好计划,一个月里需要多少米面及各种生活物资,一天就要买完,但店里也没那么多货,就是按今天的价钱把钱交了,记上存什么货多少,一个月里随便什么时侯来提都行。然后店家收了钱再马上去进货,钱都不隔夜,必须当天就花完,不然明天就贬值了。太平日子过久了,爷爷不安生了,玩起了赌博,输得倾家荡产,奶奶要和爷爷离婚才算戒赌了。这段事爷爷奶奶嫌丢人一直都没说过,是后来叔叔赌钱,奶奶才说起来,劝叔叔戒赌。写爷爷的经历,不光彩的也不能回避,用来教育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