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公主嫁入吐蕃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代表着汉藏两族纵贯千年的交往史,其重大的历史意义是盖棺定论的,不容任何人质疑。

你随便在网上搜一下,都能看类似“文成公主是文化交流的符号、文成公主掀起了历史发展的篇章、文成公主开启了汉藏贸易的大门”等等等等。

我觉得这些话说得都对,定义非常准确,表述非常清晰,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我相信你们也注意到了,咱们之前讲的内容里,主要用的都是藏文史料的记载,很少用唐史的内容。

因为唐史里对文成公主记载的实在是太少了,整个唐史里描述文成公主的一共就两段。

第一段是在《旧唐书》里,讲了贞观十五年,公主出嫁,然后松赞干布去河源接亲,再然后执子婿之礼甚恭,再然后就是见唐朝服饰华美,有愧沮之色,说“我父祖未有通婚上国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当为公主筑一城,以夸示后代”。

再再然后就是赭面了,说公主不喜欢赭面,松赞干布废止了这项传统,结果这段史料的记载还是错的,赭面不但没消失,反倒传到唐朝,成了长安城里贵族小姐姐们的时尚装。白居易还专门写过一首《时世妆》的诗,顿足捶胸的劝说长安小姐姐别用这种妆容。

然后就没了,一共二百来个字。

另一段是在《全唐文》里金城公主出嫁时,中宗李显写了篇《金城公主出降吐蕃制》,里面提到文成公主的就一句话,“自文成公主往嫁其国,因多变革。”

也就是说,唐史里面没有关于文成公主个人的任何记载,她长啥样、脾气大不大、才学好不好,喜欢吃豆包,还是喜欢吃粘糕,完全不知道。

另外,公主出嫁的时候带着啥、嫁给松赞干布以后咋样、在吐蕃生活得好不好,完全没有任何记载。

你说唐蕃使臣交往这么频繁,哪怕您写个琴瑟合璧呢,这也不费劲呀,也让我们有个念想,可就是一笔都没写。

更逗是唐朝人爱写诗,写了好些涉及和亲的诗。

结果《全唐诗》里收录了170多首和亲题材的诗,其中绝大部分是写王昭君的,没有一首是写文成公主的。

完了一直到民国末期,汉语环境下没有任何文成公主的艺术创作,没有诗词、没有小说、没有曲目、没有绘画,啥都没有。

你们回忆一下,谁能想起一首写文成公主的诗词,或者谁家藏着一幅祖传的《文成入蕃图》。

那文成公主真的像文件里说的那么重要吗?

答案是非常重要,但的重要性没显示在这个方面。

说完了,唐史里面隐身的文成公主,咱们来说说藏史里面的唐公主——“甲木萨”。

在藏史里文成公主那可不是一般人物,是不是菩萨化身咱先放一边,就说还没出嫁呢,名声就遍及周边国家了。

禄东赞来求亲的时候,天竺、大食、格萨尔的使臣早就到长安了。禄东赞是在七道试题的考试中,PK掉了各国的使臣,才算脱颖而出。

藏史还对公主的嫁妆有非常详细的记载,除了等身像以外,还记载了各种书籍、财物和好几百工匠。

然后藏史还对公主本身进行了描写,说她“青白红润容,口发莲花香,馥郁翠蜂绕,颐有梅花纹”。

再然后就是公主的五行堪舆之术,我在建大昭寺那段,算是讲得比较简单的。藏史里面写的比我写的可幻化多了,差不点就直接写,没有文成公主大小昭寺就建不起来了。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对比汉藏史料的记载,你就会发现,两边对公主的叙事逻辑,有很大的差别。

在唐史里,文成公主是整个和亲公主的一部分,根本不需要突出“个体”因素。

这就是唐史从来不写公主长啥样,有啥个人喜好的原因,因为公主就是个“符号”,是个用来和亲的符号。

甚至,公主叫啥名号都不重要,反正也是临行前封的,叫啥都一样。

所以在整个汉语叙事体系了,公主的面貌是模糊的,是个没有特性,只有共性的一个存在。

那么在汉语叙事里,什么东西是被强调的呢?

这就是“夷”对“华”的崇敬,说直白点就是“渐慕华风”,不渐慕华风就是政治不正确。

你们注意一下,刚才说过旧唐书对公主记载的那二百来个字里,有“执子婿之礼甚恭”、有“叹大国服饰礼仪之美”、有“今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有“公主恶赭面令罢之”、有“释毡裘,袭纨绮”、有“遣子弟入国学”、有“请中国识文之人典其表疏”。

这哪是写嫁闺女呀,这不是写唐朝有多牛掰吗?!